晚上,整个保和殿灯火通明,裴邢携带钟璃入场后,大殿内才奏起礼乐。
钟璃的目光淡淡扫过阿鲁真,阿鲁真今日竟穿了一件雪白色的长袍,长袍将她全身都包裹了起来,失去健美的身材后,她的姿色也不如之前那般妖娆了。
裴邢只象征性地说了几句开场白,敬使者和大臣们喝了一杯酒,就慵懒地靠在了椅背上。
他这副坐没坐相的模样,哪像一国之君?
反观皇后娘娘规矩礼仪让人丝毫挑不出错,这就越发衬得裴邢,没有一国之君该有的模样。
不少大人都觉得刺眼,很想就礼仪问题,给他上一课,只觉得他这般下去,偌大的国家,只怕会毁在他手中,毕竟,千里之提溃于蚁穴。
钟璃与裴邢一起坐在上位,自然察觉到了老臣们隐晦的目光与眸中的不满,她趁给裴邢斟酒时,瞄了他一眼,只见男人靠在椅背上,手臂柱在龙椅的扶手上,单手支撑着侧脸,一副懒懒散散的模样,比在坤宁宫吃饭时,还要放松。
唯有一张脸,神情淡淡的,也不知在思索什么,察觉到她的目光时,他唇边才溢出一丝笑,稍微坐正了些,身体往钟璃这儿倾了倾,压低声音道:“也无聊了?”
钟璃都觉得,只要她点头,他就能拉她回去。她也同样压低了声音,“皇上,好歹有使者在,您且注意一下形象吧。”
她声音虽低,裴邢一侧的武将却有好几个耳力出众的,自然也听到了她的话,以为皇上会动怒时,谁料,他竟真坐直了,比熊孩子都要听话。
规规矩矩做好后,他还压低声音问了一下,“皇后可满意?”
钟璃鼻观口,口观心,装作没有听到。
裴邢低笑了一声。
饯别宴临近尾声时,阿鲁真才站起来,冲上首盈盈一拜,含笑道:“最近这段时间,多谢皇上和皇后娘娘的盛情相待,我才在大晋学到不少东西,前几日突发奇想,将蒙古舞与大晋舞结合在一起,独创了一支祈福舞,我愿将这支舞献给大晋,祝愿两国在日后,能够和睦相处,永结秦晋之好。”
她以两国邦交为借口说要献舞,于情于理都不便拒绝。裴邢略微颔首,准了她献舞的请求。
大臣们听闻她堂堂一国公主要献舞时,眸中都露出一丝诧异,毕竟,在大晋,唯有舞姬才会抛头露面当众跳舞,莫说贵女,就是寻常百姓的女儿,也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跳舞。
她愿意跳,大臣们自然不会说什么。
阿鲁真这才行至殿中央,她这支舞,需要击鼓伴奏,她调选的鼓手是她其中一位侍女,她打小跟着阿鲁真学过各种乐器,伴奏自然不成问题。
阿鲁真又恳求地看向了裴邢,让他为自己寻了一面鼓。毕竟,使者入宫时,每个人都被搜过身,不可能带一面鼓进来。鼓被抬上来后,阿鲁真就解开身上的长袍丢在了一侧。
她身上金灿灿的服饰,一下就露了出来,比起那日的肚脐装,不遑多让,胸部虽包裹得很严,修长笔直的腿和纤细的腰肢皆露了出来。
大臣们都未曾料到,她胆敢如此,皆看愣了眼,几个年龄大的老臣,顿时面红耳赤地移开了目光,在心中骂了一句伤风败俗。
阿鲁真随着鼓声跳动了起来,她的动作既有草原女儿的连绵干脆、又有中原姑娘的柔韧娇美,从躯干到指尖,都透着说不出的美感。
接下来,是跳跃、转身、横摆,她的身体灵活的像一条水蛇,既表现出了百花绽放时的娇媚,又展现了海浪翻滚的壮观。
不得不说,这是一场视觉享受,连钟璃都看得有些入神,跳到最后,阿鲁真才分出心神,看向裴邢,她的目光火辣辣的,满是挑逗之意。
不看还好,这一看,她险些吐血,她瞧见的并非,是想象中,男人的痴迷沉醉,他漆黑的眸反而直勾勾盯着钟璃,压根没有看她。
裴邢确实在看钟璃,目光中还满是不悦,他怎么也没料到,旁人跳舞,她竟看得津津有味的,眸中还满是惊艳,她甚至从未用这种目光看过自己。
此刻,他别说欣赏,连杀了阿鲁真的心都有。
阿鲁真一舞结束,大臣们眸中也满是惊艳。
她的舞当真很美,美中还带着一股磅礴的力量,将女子的韧性和柔美完美地结合在了一起,一些武将望着她的目光都火热了起来。
阿鲁真漂亮的桃花眼,再次朝裴邢看了去,见裴邢没有开口表扬的意思,钟璃笑道:“公主的舞姿,当真是天下一绝。”
这夸奖不可谓不高,不过,钟璃觉得,阿鲁真倒也当得起,她出自草原,本就善歌善舞,这首舞曲,又融合了大晋的优点,相当新颖。
听到她对阿鲁真的夸奖后,裴邢眸中的不悦,都要溢了出来,直到此刻,才冷冷对阿鲁真道:“公主这副沾沾自喜的模样,不会真以为自己天下一绝吧?皇后玲珑剔透、宅心仁厚,才不会说难听的话。要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公主当有自知之明。”
这话说得相当狠,阿鲁真根本就不曾沾沾自喜,她的舞姿虽吸引了不少武将的欣赏,这却不是她想要的,她想吸引的,从头至尾,都只有一个裴邢,谁料此刻,被他无视个彻底也就罢了,竟又被他如此数落。
她一张脸火辣辣的,神情都露出了一丝屈辱,她向来冷静,甚少有这般情绪外漏的时刻。
擅长大晋语的使者,脸色也不由有些难看,阿鲁真不仅生得美,人也聪慧睿智,一向得可汗的宠爱,几位使者也很敬重她,自家公主放下身段,为大晋献舞时,他们心中就不太舒坦,如今大晋的帝王又如此贬低她的舞技。
这不啻于,将他们鞑靼的脸面,踩在脚下。
阿鲁真最先恢复了冷静,她深吸了一口气,才笑道:“我的舞姿,在草原也不是多出色,本就不该班门弄斧,不过是希望两国交情永存,才前来献丑,您的警告,阿鲁真日后定当铭记在心。”
使者们清楚,不能节外生枝,也一一压下了怒火。毕竟,如今连他们的公主,都低了头,他们又哪敢冒然出头。
阿鲁木听不太懂,见妹妹刚刚的神情有些难堪,便叽哩哇啦问了一下使者,大晋皇帝说了什么。
使者哪敢说实话,四王子向来冲动鲁莽,万一大闹宴席可如何是好?
他再次弱化了裴邢话中的讽刺,说:“大晋的皇帝说他们大晋,也有不少舞姿像公主这般出色的,公主这才有些不高兴。”
阿鲁木清楚自家妹妹有多骄傲,她不仅是草原第一美人,她的舞更是闻名整个草原,大晋的舞女,就算有舞技好的,又哪里配跟她相提并论?
他想了想,正欲站出来,打算替妹妹完成心愿,岂料,却瞧见她冲自己摇了摇头。
阿鲁木愣了一下,他自然希望妹妹能跟着自己离开,便没再提“和亲”之事。
直到晚宴结束,也没几个人瞧出裴邢为何突然“讽刺”鞑靼的公主,了解裴邢的大概只有安三。
他唇边不自觉浮现出一丝笑,只觉得裴邢是彻底栽了,谁能料到,他吃起味来,连女子都不放过呢。
回到坤宁宫时,钟璃依然能察觉到他的不悦,自打两人成亲以来,他还是首次这般冷着一张脸。
钟璃隐约猜到了他为何生气,却又有些不敢置信,不明白,他何时这般小心眼了,她不过夸旁人一句,他都生气?
钟璃眨了眨眼,心中无端有些想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