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奶奶轻咳一声。
傅元宝抬眼看向小奶奶, 发现小奶奶在给他甩眼神,示意他关注桑晓晓。
傅元宝搁下自己筷子,拿公筷给桑晓晓夹起一个小笼包。他夹得精准, 完全没弄破一点皮,并成功放到桑晓晓碗里。
桑晓晓看到小笼包,想到先前的对话和硬塞到自己嘴里的糖,下意识揣起架子:“我说我要吃小笼包了吗?”
傅元宝心想,说了。
但他很配合,用公筷把小笼包接回自己碗里。
桑晓晓看可爱的小笼包跑了,生气:“我说我不吃小笼包了吗?”
傅元宝沉默。这到底是吃还是不吃?
他又夹起一个小笼包,注视着桑晓晓,试探性往桑晓晓的碗里放。
桑晓晓见傅元宝像逗狗一样逗她,把碗往旁边一挪,扬起下巴:“我不稀罕这个小笼包!我自己夹!”
傅元宝把小笼包投到小奶奶碗里,以示自己无可奈何。
小奶奶看看碗里的小笼包,再抬头看傅元宝一副“我尽力过了”的废物样,觉得这小子是真的欠打。多说两句话安抚一下桑晓晓不就行了?
等饭吃完,桑晓晓重新上楼。小奶奶对还坐着的傅元宝怪罪起来:“你说说,今天这都是什么事。烧个菜凭白吓人一跳。”
傅元宝不是会沉溺过往失败的人。当然,主要是他觉得弄到被人怀疑失火,确实挺可笑。他把话题引到别的事上:“我打算改个名。”
小奶奶愣了下:“改什么名字?你这个名字简单好记,这不是很多人都觉得不错么?”
元宝名字听上去土,但就和别的物件一样。越是简单朴素好记的名字,越是传播力度广。傅元宝的名字远比他差不多名气的青年才俊有知名度。
就说他的朋友宋锐。前一天他们还一起喝茶,先前两人名字更是摆在一起上过几次报纸。人到现在提起傅元宝:“哦,就是阳城那个傅元宝对吧?”
提起宋锐,本地人知道的多点,外地的一听:“谁啊?”
傅元宝很清楚这点,但他更清楚:“做生意,人买的是东西,看的是质量,不是我这个人。以后我这边弄出产的东西,都可以说是元宝出品。我的名字是什么不重要。”
小奶奶知道傅元宝是成年人,稍犹豫但也没坚持:“改名是个麻烦事。你自己看着办。最好还是去算算,哪个名字好点你再决定。”
她在最无助的时候,求谁都求不到,便只能求神佛。她也不管有没有用,就求着,寻个心理慰藉也算好。傅元宝的名字就是她一个想让孩子长命百岁的念想。
她多说了一声:“元宝这名字就当小名吧。”
傅元宝应声。
下午,桑晓晓在自己屋内赶稿奋斗,小奶奶在客厅里打毛线,傅元宝就在书房里翻辞海。
辞海三本厚,内容更是繁多。傅元宝觉得自己活到现在看过的字都没一个下午看的字多。没拿到辞海前,他觉得脑子里没什么想法,拿到辞海后,他觉得脑子里想法太多。
叫什么都一个样,没有什么大差别。
还不如找人算个名字,至少让小奶奶满意。
他写了两个名字下来,翻两页就忘了刚才自己想了什么名,再翻两页连刚才看了什么字都忘了。书上中规中矩的字没半点好记忆的点,无非是念多了才让人觉得熟。
名字没起好,电话响了。
傅元宝接起电话:“喂?”
“傅厂长!我是宋厂长的小刘。您现在能赶紧过来吗?宋厂长这里出事了。宋锐,宋厂长!”
电话里的人声音急切,前两句说得还正常,后面说话直接颠来倒去,没了语序:“他贪了钱。十万块。不是,他没有贪!他被举报贪了集体的十万!”
傅元宝从这话里,顿时听出了意思。
宋锐的厂做的是私营钢铁生意,一直走在擦边钢丝线上。他时常有大决策都得专门去找人问,这样做有没有风险,虽说对民生有益,但规矩含糊多变,不太确定。
规矩多变,前一天能做,后一天就未必。很多事真要做,还得要来负责人签字。最夸张一次,他和人谈生意参观厂子,全程得有公安陪同。
有的时候他会和傅元宝开玩笑:“我昨晚上做梦呢,梦见我被抓起来,脑门上一枪。人没了。”
他为什么会做生意?是因为下乡后回来,一大群人都没工作。
他为了兄弟们也是为了自己,坚定去开了私营钢铁厂。一步步走过来,后来和傅元宝惺惺相惜搭上了关系,两人就成了朋友。这样的人是不可能拿集体钱的。
因为钢铁厂所有的钱全是他一个人想方设法掏的,算起来上下都是他的资产。他自己分割出了一块给别人。现在看来是别人拿了钱反手给了他一刀。
傅元宝没空在电话里听对方解释:“我马上过来。”
他拿上包,径直出门往楼下走:“王叔,跟我出去一趟。”见了小奶奶,他和小奶奶说了声,“奶奶,宋锐那里出事,我去看看。吃饭不用等我,今天估计不回来。”
小奶奶从毛线里抬头,诧异:“什么事啊?要不要紧?”
傅元宝走得匆忙:“老问题。明天我回不来,我让王叔回来送桑晓晓。”
说完,他和匆匆冒出来的王叔便出了门。
小奶奶哪能不知道傅元宝应付她呢。说是老问题,可老问题是什么问题,她可一点不知道。宋锐那大小伙子上门来吃过两次饭,送过几次东西。早早结了婚有个孩子,要是出了事让家里人可怎么熬啊。
她想到这,叹了口气。
楼上的桑晓晓沉浸在赶稿深渊中,没听到外面响动。到晚上吃上烧饼,她才发现傅元宝不见了。小奶奶对傅元宝的去向是半句不提。
桑晓晓想问,又觉得自己问出口显得她很在意傅元宝。她硬生生憋到了晚饭吃完,一个字都没问,陪着小奶奶又看了会儿电视才慢悠悠上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