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了一整夜,翌日,文卿大扫除的时候,仍旧没停。
天气极其阴寒,灰蒙蒙的,院子里已经白茫茫一片,即便点了熏炉,屋内依旧四处漏风。
舒宜上门来的时候,手里捧着汤婆子,踏进门槛,迎面便是一阵寒风。她看着洞开的门窗,浑身一阵瑟缩,对钻到桌子底下擦拭灰尘的背影问:“怎么不关窗户?”
春桃从厨房端着一盆冒着热气的热水,走到舒宜的身边,一脸为难地答:“姑娘说关着门窗做卫生呛得慌。”
舒宜一瞧,愣了,“春桃你在这儿?那么那个是……?”她指向桌子底下那个灰扑扑的背影。
“是我。”文卿从桌子下钻出来,衣袖擦了擦额角的薄汗,将黑灰的抹布扔进热水里搓揉。
舒宜这才看见,她身上是一件粗布褂子,头上也挽着防尘的巾帕,一副下人的打扮,但是她的皮肤却因为薄汗微微泛红,像有些透明。
“你……你这是做什么?”舒宜惊道,“春桃,其他的下人婆子呢?”
“姑娘都让她们回家过年去了……”
文卿已经回去继续擦拭案几,瘦小的身子几乎趴在宽大的案上,“没什么,我乐意干这些。”
“姑娘天还没亮就起来打扫了,说是睡不着。”春桃低声说,说罢,将热水端去桌上放着,自己也从水中取了一条抹布拧干,同样擦拭着灰尘。
舒宜愣了片刻,过去走到文卿的身边,她看着她忙碌的样子,迟疑了片刻,道:“马车在外面等着了,东西收拾一下,跟我走吧。”
“我不走。”文卿看也没看她的道。
“你、”舒宜一噎,“大过年了,我过两天我可就没时间再来你这儿了,你要一个人过年?”
已经二十九了,再过两天梁舒宜家里就忙碌起来了,到时可就没机会了,今日她上门来是想让文卿跟她回家过年。
文卿自然知道她的意思,毕竟过去两年她们都是一起过的。
但是她此时并不想答应,她手上的动作没有丝毫懈怠,又搓拧了一回抹布,“一个人过年也没什么不好的,何况还有春桃在,你也不是见不到我了,年后再来就是了。”
舒宜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宋文卿,你怎么回事?发烧了?”
文卿挥开她的手,“没有,别闹了。”
没一会儿,水又黑了。春桃端水去厨房换新,踅身的时候,给舒宜递了个眼色,舒宜随她一道出来,站在门口,春桃将嘴凑过去,一面觑里头的背影,一面低低地道:“昨夜姑娘哭了一宿。”
“什么?”舒宜惊道,“发生什么事了?”
春桃拧了拧眉,益发压低声音,“我也是睡到半夜才发现的,姑娘一直啜泣着偷偷抹眼泪,我又不敢过问,幸好您来了。”
“春桃,赶紧换水去。”堂内文卿平静的声音传来。
春桃与舒宜讳莫如深地对视了一眼,便向厨房走去。
舒宜则在原地思忖了一会儿,便也没说什么了,自个儿也去取了一块抹布,帮着一块儿打扫起来。
厨房的婆子回家去了,午膳是春桃做的,手艺还可以。舒宜一起留下用膳,桌上叁人各坐一方。舒宜仔细留意着文卿的样子,殷勤地给她夹了好几回菜,“过年正是养膘的好时候,多吃点,你看你瘦的。”
“我自己会夹的,你只管自己吃。”文卿低头细语,“吃了赶紧回去,你也不好在我这里一直待着。”
“没事儿,我乐意待着,家里再不情愿我好歹也是立了业的人了,有自己的谋生之道,那些老腐朽奈何不了我。”
文卿没有接茬儿。
舒宜见着气氛僵硬,便硬着头皮继续说:“你看啊,我们好歹是开的胭脂铺子,利润高,过年休息也不会被敲门,像隔壁医馆就不一样了,大雪天还不得安生。”她乐不可支,“我方才来的时候还碰见陈郎中往这边来呢,当初你还说开药铺,得亏没有听你的,不然咱们的门都要被敲烂了。”
说到此处,文卿的筷子一抖,半晌,她抬头看她,眼神带着恍然,“你说陈郎中往这边来?”
“是、是啊……怎么了?”
“什么方向?”
“西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