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等来等去,也未曾等到万岁爷向诚亲王发难,更没等到诚亲王出手架空万岁爷,这对皇家父子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相和,诚亲王虽然没有被立为太子,但众人眼瞅着,诚亲王将来的皇位已经稳当了。
可纳兰明珠并非常人,仍旧对万岁爷充满防备,以他对万岁爷的了解,这说不定只是万岁爷蛰伏的一种方式。
“当年鳌拜专政时,万岁爷便没有急着与鳌拜相争,蛰伏许久,等鳌拜放松警惕,才一举将人拿下。老夫以为,现在还不到您松懈的时候,另外您去宫里头,也务必要小心安全。”
万岁爷当年用一群小太监将鳌拜制服在宫里,如今未必不会用这招,虽然简单粗暴,但架不住管用。
内务府总管虽然是五贝勒,但万岁爷若要在宫里头动手,根本用不了几个人,想要瞒住五贝勒并不难。
胤祉来明珠府上,要说的也是皇阿玛。
“我会多加小心的,不过,我不觉得皇阿玛会用对付鳌拜的方式来对付我。”
不提父子之情,皇阿玛要杀他一个容易,可他身后还有那么多兄弟呢,大哥,五弟,九弟,十弟,十一弟,皇阿玛难道都要杀光不成,就算是把他们都杀了关了,那剩下的皇阿哥呢,老四亦或者是老八,谁又能不惶恐。
皇阿玛老了,当年能处理鳌拜党羽,能平三藩讨伐噶尔丹,如今已经没有这份余力收拾烂摊子了。
现在的平静就算是真的蛰伏,皇阿玛也会尽量‘柔和’的来处理他,处理这喧喧嚷嚷一大堆人。
“皇阿玛有意北巡,与蒙古各部的王爷会盟,虽然伴驾名单还未出来,可就算我不去,大哥他们总会有在名单之上的。此次会盟,有机会推四妹妹一把,可如此一来,咱们在蒙古的布置就瞒不过皇阿玛了,我拿不定主意,所以想向先生请教。”
如今还瞒着的只有两件事,一是在蒙古的布置,二是秘密研究火器的戴梓。
纳兰明珠轻咳了两声,低声道:“虱子多了不怕痒,万岁爷多忌惮一分,还是少忌惮一分,眼下又有什么区别。不过戴梓那边还是暂且瞒着,那可是要命的东西。”
尽管相处平和,但胤祉能感受到皇阿玛对自己的不满意,是将他作为继承人的不满意,后院空虚和子嗣单薄倒还在其次,皇阿玛对他最大的不满意是性格。
既认为他过于单纯执拗,又觉得他野心太大,行事顾前不顾后,唯恐他是下一个隋炀帝。
隋朝二世而亡,其中责任最大的自然是杨广这个亡国之君,杨广是有才干和眼光的,但步子迈得太大,修大运河、迁都、改革官制、修订律法、西征吐谷浑、征林邑、征契丹、征流求、三次征高句丽……在位期间做的事情比普通皇帝十几辈子做的都多,惹得民怨沸腾,让隋朝走向灭亡。
单看杨广的各项举措,是没什么问题的,后世之人分析,也不得不赞叹杨广的远见卓识,一条大运河至今都还在用,开创的科举制度同样被沿用到现在,可这些东西虽遗泽了后世,但在那时候却生生拖垮了隋王朝。
皇阿玛前段时间赠他《隋书》,便是让他以隋炀帝杨广为戒,不要想着一日就吃成个胖子,那只会将人撑死。
胤祉自然清楚,要让大清的统治稳固,让皇室的地位不被动摇,就要按照历史原来的走向,加强皇权,闭关锁国,再延续上两百多年的国祚。
两百年后,国家积弱,被西方的坚船利炮强行打开大门,展开一段充满了血与泪的屈辱历史。
两百年后的人,是后人,也是他的前人,大清只是历史更迭当中的一个王朝,民族才是他永恒的港湾和归属。
所以皇阿玛的顾虑是对的,他迫不及待的在改变他能改变的一切,能迈多大的步子便迈多大的步子,因为他们已经落后,再不追就来不及了。
能稳得住自然好,或许再过个几十年,一百年,皇权不断缩小,甚至被推翻。
若是稳不住,大清就此分崩离析,可火种已经种下,最差也不会比原来差。
皇室之人,他如今的亲人,享有大清最好的教育,有钱有粮,甚至有兵,能抓住的机会也比这世上绝大多数人多得多,已经是赢在起跑线上了,还要如何呢。
理念不同,皇阿玛是永远都不可能认同他做继承人的,只是皇阿玛虽然看不上他,但如今也没看上别人。
纳兰明珠并不知道面前的这位爷,从头到尾就没打算赢得万岁爷的认可,不过有废太子的例子在前,万岁爷的恩宠显然并不可靠,可靠的是手里的权利,是兵将。
第140章
南巡一路耗费颇大,不能说走就走,但北巡就很容易了,几乎每年都要去一次,御驾的队伍早已轻车熟路,更何况这一趟是非去不可。
无论是德州之变,还是太和殿之变,都早已传遍天下,往南,朝廷只需要稳定人心即可,可是往北,面对蒙古诸部,朝廷不只需要稳定人心,还需要震慑草原,免得让这些人动了南下劫掠的心思。
是以,皇上下旨北巡后,不到三日,上下就已经全部准备妥当。
此次的伴驾名单,后宫中是荣贵妃和宜妃,皇子则是点了直郡王、五贝勒、十阿哥和十四阿哥,诚亲王奉命留守京城监国。
值得一提的是,诚亲王虽然没有在伴驾之列,诚亲王之子弘晴却上了伴驾的名单,这也是康熙出巡头一次点名皇孙伴驾,在伴驾名单上的皇孙也不止弘晴一个,直郡王家的弘昱,四贝勒府的弘晖,五贝勒府的弘昇都被点了名。
这几个孩子年岁都差不多,最大的弘昱和最小的弘晴,也才只差了一年零两个月。
额娘和儿子都要被皇阿玛带到草原去,这既是皇阿玛给的尊荣,也是皇阿玛对他的防备,防止他在京城犯上作乱。
这招以前皇阿玛也对二哥用过,二哥的儿子弘皙就曾多次伴驾,只是那孩子如今和二哥关在一起,连自由都没了。
照胤祉看,皇阿玛实在是多虑了,他哪有闲工夫犯上,还不如趁着皇阿玛北巡,多睡几个好觉,一觉睡到天亮。
顺便再安排人好好练一练从军营接受再教育出来的那批旗人,反正皇阿玛不在,这些人就是有再位高权重的亲戚族人,也很难在当下告状了。
“此次北巡阿玛不能去,你就跟着你大伯,顺便好好练一练骑射,你大伯的骑射在我们兄弟当中是最好的,有空的时候多去陪一陪你祖母。”
胤祉摸了摸儿子光亮的脑门,文化课他是一点儿都不担心这孩子,虽然刚上一年级,可已经在学二年级的内容了,月考和期中考更是独占鳌头。
虚岁七岁的弘晴,一颗心都已经飞到大草原上去了,赶忙保证道:“儿子一定跟大伯好好学习骑射,多多去看望祖母,阿玛在京也要好好保重自己,照顾额娘和妹妹。”
大伯的骑射可不只是在皇子当中是最好的,在整个京城那也是数一数二的,甚至放眼大清,大伯都没有几个敌手,不然也不会被评为世间第一等的马球高手。
他马球课上的老师,就对大伯很是推崇,不止一次的在他们面前说起大伯的‘战绩’。
他最开始学骑马,便是大伯和阿玛教的,只是这一年来,阿玛忙,大伯忙,他也忙,再加上学校开了马术课,便都不陪他去京郊练习骑术了。
“你皇祖父若是传你到御前,要记得礼节,不要调皮,也不要乱说话。”说到皇阿玛,胤祉的叮嘱就苍白多了。
他们这些当儿子的,瞧见皇阿玛,都束手束脚,更何况孙子呢。
他幼时皇阿玛还时不时到钟粹宫去看他,后来入上书房念书,托二哥的福,皇阿玛那几年是每天都要去上书房,日日都能见到皇阿玛,就算不能把皇阿玛当做普通的父亲,可在他心里头,皇阿玛就是他的父亲,只是他的父亲比旁人的父亲更威严,顾虑更多,儿子也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