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一找到了安全带没找到扣的地方。
出小街的路面有减速带,车子颠簸,零食袋子从腿上滑落。
一只瘦而长的手从旁边斜着落了过来,他的手指很漂亮,骨关节在阳光下泛白。指尖微凉碰到许一的手背,许一一惊抽回了手,安全带的另一端稳稳的落到了他的手里。
周至单手握着方向盘,修长的手指轻巧的一按,安全带贴上了许一的胸口。
周至收回手搭在方向盘上,“很不情愿跟我出来?”
许一弯腰捡零食袋子,声音不高,“知道还问?”
“理由?”周至垂下睫毛,手指缓缓的敲着方向盘,嗓音很沉,“我跟你有仇?”
“没有,我不记得我们认识。”许一把袋子扎起来放到脚边,坐直转头注视着周至的侧脸,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吗?“不习惯跟陌生人出门。”
车已经行驶到了仙山镇的大桥上。
宽阔的仙女河波光粼粼延伸至远方,银色的尽头是浓重色彩的山脊。秋风劲烈,从河面上烈烈刮来,撞击在降了一半的车玻璃上。
周至握着方向盘往后靠着,舌尖抵着腮帮,眼眸沉了下去。
风吹乱了许一的头发,她转过头看窗外。下午阳光艳烈,金属桥柱反射出光连成了一片,通向遥远处。
“那委屈‘完全不认识’我的你来给我做导游了。”周至的语调冷沉,没有什么情绪。
“我并不是自愿。”许一强调,“是我妈的要求。”
周至从手边的储物盒里翻出一盒大白兔奶糖,他取出一颗单手剥开糖纸咬在齿间,奶糖把他的脸颊抵出弧度,睫毛在他眼下投出一片阴翳,他缓缓道,“那巧了,我就喜欢勉强别人做不愿意做的事。”
果然如此,他叫她出来就是为了报复。
许一缓慢的深呼吸,看着窗外,任由劲风吹着头发,她抿紧了唇一言不发。
把他送到就走,绝不会停留。
周至也没有再说话,车厢内只有风声。
车速变快了,越野车穿过仙女河大桥一路朝着上游奔去。
仙山镇被仙女河一分为二,镇上这几年旅游业发展的如火如荼。上游水上乐园,山水如画,下游急勇漂流刺激带感。他们去的是水上乐园,上游,挨着镇上最大的射箭训练基地。
越野车扬起灰尘,驶上主干道,许一忽然想到一件事,立刻出声,“停车。”
“为什么?”周至并没有减速,仍然握着方向盘往前开。
“前方在修路。”许一头脑风暴,拼命找理由,“不能通过,我们换一条路吧。”
周至修长冷肃的手指点了下导航屏幕,抬眼,“上面没有显示。”
“村里修路不会立刻上传导航。”许一也不太懂导航,根据所知内容编谎话,她很少撒谎,以至于心跳加速,“我是本地人,我知道。”
周至看了许一一眼,目光深的很怪异,“真不能走?”
“不能。”许一注视着窗外,整个人都麻了,嘴上十分肯定,“退回去走河边那条路,路宽风景还好。”
小镇唯一一个射箭训练基地的外墙贴着周至的巨幅海报,两米多高,他穿着白色运动装拎着弓面无表情看着镜头,非常张狂。那是他刚拿到世界排名时拍的杂志照,被训练基地的老板盗印贴在了射箭基地外。
许一刚才说没见过他完全不认识,谎话太低级了。
周至咬着接近尾声的糖块,唇角翘了下。他没有刹车,继续往前开。?
“路真不能走。”许一攥紧了手指,看着越来越近的训练场,“你相信我。”
“虽然我很想相信你,但。”周至的语调慢悠悠的,意味深长,“我昨天走过这条路。”
晴天霹雳。
许一人已经没了,进镇有两条路,她以为周至不会走这里。
“畅通,没有修路。”周至单手握着方向盘,转过弯道,训练场的正门伫立在路边,白色围墙外面竖着巨幅广告页。
一共三幅海报,全被撕的乱七八糟。撕不掉的用了彩绘喷在上面,五彩斑斓。周至的脸此刻喷上了一片红漆,干涸在上面像是血,触目惊心。
那里写满了恶意,写满了他失败的罪证。
最底下是周至的签名以及宋体标注,射箭明星运动员:周至。
硕大的字在风里招摇。
“怕我看到什么?”周至看窗外,直到开过去才收回视线,“那些被毁掉的海报?”
这是不认识不记得?不认识阻扰他看那些海报?
“这里什么时候贴了海报?是你的吗?”许一后颈都麻了,如果这里有离开地球的火箭,她会毫不犹豫把自己挂上去,从地球上消失。她硬着头皮坐的端正,信口开河,说道,“我这几年很少回来,不太清楚。”
她在医院住了一个月,回来两个月,闭门不出,不知道周至的海报被毁成了这样。
许一从后视镜里看射箭训练基地,原本基地末端写着世界冠军周至的故乡,现在被恶意涂改成了世界废物周至。
周至的语调居然还能那么轻松。
“是吗?”周至打了把方向,车子已经开进了景区停车场。停车场是碎石子铺成,车轮碾过发出声响。
“是。”许一这回回答的很肯定,“这几年经常到处参加比赛,很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