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瑜望着它发呆。
如果说昨日他面临的是宁樱扎心带来的痛苦,那今日面临的则是求娶一个婢子所要面临的家族压力与世俗眼光。
他们之间横跨着一条巨大的沟壑,他是世家贵族子弟,含着金汤匙出生,一生顺风顺水,过着众星拱月的日子。
而她仅仅只是一个奴籍女郎,一个在很小的时候就被父母贩卖换取钱银的孤女。
她没有显赫……或者说稍微正常一点的家世,没有亲人,也没有背景,有的仅仅只是一条命而已。
婚姻讲求的是门当户对。
这样两个天壤之别的人,怎么可能会走到一起?
可是他很想很想要她,想把她留在身边继续陪伴,甚至余生。
他想要她付出真心,想要她敢把身心托付与他,要她坚定,信任地走到他身边,任谁都赶不走。
他清楚地明白,用手段是留不住她的。
她有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孤勇,更有着宁折不弯的骨气。
那种骨气令他又爱又恨,有时候他恨不得折断她的脊梁,将她囚禁在身边。可有时候又欣赏那种骨气。
也或许正是因为她的坚持,才让他觉得难能可贵。
一个奴籍女郎身上能出现那种坚持,委实令人匪夷所思。
李瑜不禁陷入了深深的挣扎中。
一边是现实,一边是所求。
他想成全自己,忠诚自己心中所选。
遗憾的是,他将面临着巨大的挑战,挑战父权,挑战背离主流价值观所给他带来的影响。
这已经不再是妻家背景能不能助力的问题,而是整个世俗对他的批判与嘲笑。
他是否能承担得起?
就为了一个婢子,把自己的声誉,甚至前程砸进去,他有没有那份孤勇去承担?
这需要他像一个男人那样站到宁樱身前,挺直脊梁,给她尊严,给她自由,去为她,为自己谋求一条出路。
属于他们的出路。
那条路充满着荆棘,它不会被家族祝福,甚至会遭人耻笑,被戳脊梁骨,他是否有那份勇气去面对?
或许说,为了宁樱,让自己处于不被家族理解的孤立无援,是否又值得?
李瑜独自望着窗外,面临着关乎他往后余生的抉择。
那需要不顾一切的孤勇,需要坚韧顽强的心理素质,需要不留余地的信任,才能促使他用最坚定的态度走到宁樱身边,许她一片天地,来成全自己。
这是一道困难的抉择,要么不顾一切,要么大大方方放手,给她留一条生路,也给自己留一条退路,来成全双方的体面。
接下来的几天李瑜都没出过门,他今年弱冠,已经成年了,以后做出来的每一件事都需要他去承担后果。
是否求娶宁樱,需要他多方考量。
这是对自己的人生负责,也是对宁樱的未来负责。
最终在屋里关了四五天后,李瑜心中做出决定,亲自去了一趟府衙,用自己给宁樱做担保人,把她的奴籍转换成良籍,上户在临川城,成为一个正儿八经的扬州人。
对于宁樱这种平民来说,想要把奴籍转换成良籍,需要大费周章去筹谋。而对于李瑜来说,不过是张嘴就能成的事。
这就是他们之间的差距。
大雍有律令明文规定,不论男女,奴籍身份的人是不可以与良籍通婚的,一旦被发现,挨板子不说,还得坐牢。
故而杨大郎向宁樱提亲,在没有解决户籍问题之前,宁樱是不会考虑婚嫁问题的。
现在这个问题被李瑜给她解决了。
很快府衙就把宁樱的户籍与路引办理了下来,入户临川,是名正言顺的扬州人氏。
户籍到手后,李瑜又亲自走了一趟杨大郎家。
当时杨大郎没在,是秦氏独自一人在家中,李瑜硬是在杨家的院子里等到傍晚才作罢。
杨大郎外出干活归来,一进门就见李瑜主仆,他不由得愣住。
秦氏面色艰难,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杨大郎隐隐意识到了什么,放下手中的工具,问道:“阿娘,这位是?”
李瑜面无表情回答:“姜氏的前夫。”
杨大郎:“……”
李瑜平静问:“听说你曾去提过亲?”
杨大郎点头,大方地承认了。
李瑜淡淡道:“我要把她带回京,她只怕是应允不了你的。”
杨大郎没有说话,李瑜起身道:“我来此地,是要告知你,她是我李瑜的人,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亦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