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崔樱够敏锐,就能发现其中端倪,他到底在对她的事情上反应有所不同。
贺兰霆当然不想让崔樱知道自己此刻无端端有些紧张,他怎么会紧张呢,他又不是少年郎,更不是初次撩拨她时的色中饿鬼,让他瞧瞧崔樱想做什么,他稳得住的。
他又提了遍,“说。”
崔樱睫毛本就浓密纤长,她跃跃欲试地抬眼,垂眸,又抬眼,像一把漆羽做的小刷子一样,挠在人的心上。
“也不是什么重要事……”
她拖拖拉拉,先表明来意,“我是来道谢的,我听大母说了,是你召了整个御医院的大人替阿翁诊治,叮嘱他们想尽办法都要治好我阿翁。”
贺兰霆多半有猜到是这样,不然有什么值当崔樱主动来找他呢,他一失望就跟刺猬一样,收敛了那些自作多情,硬邦邦的回应,“嗯。”
“还有阿兄的事。”
崔樱怎会感觉不到他气势上的变化,跟穿了层摸不着的坚硬铠甲,他这是做什么,拿她当敌人一样吗。
但该说的还是得说:“我看你最近忙,应当也是在忙灵州的事吧,若不是这样,我阿兄也不会这么快被找回来。我问了魏科,这些事本不该你插手的,但你还是那么做了,背后需要付出什么我也不知道,我想你也应当不会说,所以只能过来感激你。”
贺兰霆看她解开衣襟,其中意味不言而喻,放在以前纯粹想要贪欢的话,贺兰霆很快就会兴起,他当然不会犹豫,就会满是玩味一副“算你识相”的态度看着她,欣然接受她的殷勤。
可现在呢,他们已经是夫妻,夫妻就意味不是玩物,他不把崔樱当玩物,她却为了回报自己的恩德想要献上身体,那就是在把他当玩物。
有需要就来找,没需要就当不知道。
他贺兰霆是自尊多强的那种人,让他给人做招之则来挥之则去的玩物,他杀了对方还来不及,岂会给人丢人现眼的机会。
是崔樱,也只有崔樱。
他打量她此时模样,穿着都正常,除了开始神色有些微微慌,现在看来她面容还带妆,还特意打扮了一番才来的。
她外衣一褪,内里就是寝衣,明目张胆的诱惑。
在发觉贺兰霆的眼神在仔细观察她后,崔樱自觉地起身上前,要为贺兰霆褪下衣裳。
就在她褪掉一层外衣时,手忽地被他攥住,很久没有出现过的那种漫不经心,又玩味冷静的醇厚声线出现了,“哦,那你就是来给孤侍寝的。”
“太子妃这么大手笔,当真是,令孤受宠若惊。”
崔樱以前不会反驳,也不会多说,她承认,“是,我是来侍寝,你我是夫妻,但你侍我,还是我侍你,不都能尝到滋味,又有什么分别?还是你偏要跟我在这上面分个高下,争个输赢压了我一头,你才高兴。”
贺兰霆沉默地听着,他那股躁闷的郁气积在头上,蓄势待发。
崔樱知道他在听,话也不停:“是不是我为了阿翁阿兄的事,向你道谢让你误会我来跟你报恩?你在想什么,我是心存感激,可没想过拿这种事跟你交换跑来寻欢作乐。为何非要我说得明白你才懂?昭昭夜里要是醒了还得我去陪地,我要是去了你今夜就别想见到我。你还记不记得昏前我同你说过什么,你要是再有这些想法……”
贺兰霆捂住她的嘴,她声音娇柔不失清脆,直接化作铃铛在他心头摇荡,提醒她说过的狠话。
她吓唬谁,也只有吓唬得了他,他贺兰霆不爱听这个。
他态度软化下来,是因为她前头说的,扫去了他心中不快与阴霾,他是傻子吗,会感受不到她抛来的南枝,她也在用她的方式跟他相处求和呢。
久违的快活跟石子般在湖面激起一圈涟漪,贺兰霆恶劣的本性免不了展露出来,一边捂住崔樱的嘴,一边又要问:“那你来做什么,你来做什么,你不说清楚,孤就会乱猜,孤怎么知道你什么意思。”
他就是想听崔樱再热烈大胆点,讲明她如今对他的感情,为了催化她,他又恨又爱地捏着她的肩头,贴着她的脖颈冷声控诉,“多少日了,你对孤主动过几回,都是孤视线追着你跑,孤还以为你不知道呢。自昭昭在宫里差点出事,你觉得是孤带他进宫的过错,孤是太子,皇后、圣人想见他,孤就得带他去,这些人你一个怪罪不起,你就生着闷气,背地里怪着孤是吧。”
崔樱也动了情绪,呜呜乱哼反驳。
当然贺兰霆说的有对也有错,但他能不能先撒手,别捂着她嘴了给她个机会。
贺兰霆受够了对她此前的各种小心翼翼,他怎么不给她机会,他觉得今夜就是个很好的机会,是她自己送上门来的,她得听他把话讲完。
他本是头虎狼,却不得不为她收起爪牙,他真的很久没欺负她了,“孤没忘你说过的话,但是你先惹人浮想联翩的。你当着孤的面解什么衣?哦,何止,你今夜还主动跑来孤房里故意熄了灯躲着。孤怎么不想偏,难道你想让孤以为,你是来求孤陪你玩捉迷藏的?”
他带着冷酷的话音故意嗤笑,崔樱恼怒地踩他一脚,两脚……贺兰霆笑意僵在嘴角,垂眸盯着崔樱的脖子,松开了对她的钳制。
崔樱好不容易喘上气了,回身就狠狠推了他一把,推得贺兰霆身形稍稍往后一震,她色如春花,柳眉一瞪,逐字逐句,“我、想、你,就、想、跟、你、做、夫、妻。”
“够不够,这些够不够?”她先前是在一番感谢的话后,举止让他误会了,可那是因为她今夜来他房里,很多事情就不言而喻,是一种委婉和好愿意重新走进彼此心里的方式。
贺兰霆同样是她在那方面的启蒙,她想着用他曾经对过她的方式,就这样直白的暗示,他应该会喜欢会高兴才对,结果呢。
他非要她说的那么明白才行吗?她以前说明白之后有好下场吗,不是被他耻笑过,她现在不说了,想他自行体会,他怎么就不懂了。
是,她做出这种决定很大方面是因为崔晟跟崔珣,但她更多看到的是贺兰霆在这方面的态度。
谁想让自己一生过得一塌糊涂,做错事就去改正,趁还有机会就别浪费,人生是求不得圆满,是没法叫自己事事都顺心。
可日子还要过,同个屋檐低头不见抬头见,日久见人心,贺兰霆这段时日里没做过什么对不起她的。
她给过顾行之机会为什么不能给他一次机会,她以前也有不对,学不会反抗学不会说不喜欢,学不会只以自己意愿为主,那也是因为没有人愿意跟她磨合。
这世上谁会一心一意,无缘无故将就谁,都是自己与自己和解才走出困境。
她还想着,这么久了,彼此间确实没有睡一起过,那今夜在祖父兄长事情的发酵、推动下,二人平平常常睡一觉,就相当于说开了,是一个进展,结果却超出她的幻想。
崔樱略略感到赧然失望,她又不是不害羞、不难为情,这嫁了人确实是跟做闺阁中的女郎不大一样,她的身份套了个“妻”的正式名号,要是做些出格的举动,就显得不规矩不正经。
可在贺兰霆面前就不同了,只有在他跟前,私下里她崔樱就还是那个崔樱,跟贺兰霆就是纯粹的男子与女子。
“都是头一回做夫妻。”
“你是第二回 。”
贺兰霆飞快抢话,语气着重压在“第二回 ”上,眼珠乌黑发亮,俊朗面目没那么可恶,就是高抬的下颔与鼓动的喉结,显得颐指气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