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庭院路径的尽头追上贺兰霆,那里有个拐角的路口,是一扇爬满花藤绿叶的如意拱门。
崔樱刚走近,就被人一手搂着腰,扶着背捞到了怀中。
贺兰霆的手劲很大,动作强硬,崔樱轻易挣脱不了,只有面色浮红地怒瞪着他,“别动我,你少放肆。”
她嫁了人,气势变得很足,呵声有力,眼色清澈明正。
“我好歹也是你表弟的新妇。”
贺兰霆就像那等不经意偷袭的登徒子,一声训斥,如同当头一棒,明确感受到崔樱对他的拒绝。
他还没丢过这种脸,哪怕此刻除了崔樱,无人看见,还是会让人感到颜面无光。
相顾无言的静默让气氛略显困窘,直至清冷。
崔樱知道自己刚才喊得太大声,她那一刹像是忘了对方什么身份,全然将贺兰霆当做以前的顾行之般对待,言语很不客气。
以至于现在贺兰霆盯着她的眼珠似乎有焰火熄灭,嘴角不知不觉噙了抹自嘲淡漠的冷笑。
“是吗。”贺兰霆说出来的话像泡过一缸醋,违心夸赞她,“顾家的新妇?那你很了不得。”
崔樱恼人的回应:“这是自然。”
贺兰霆扶着崔樱后背的手微微用力,像是在克制自己。
“你故意的?”
“我只是明白自身是什么样的身份,希望殿下也能自重。”
“那以前呢?”
“以前是身不由己才‘以身饲虎’,如今欠债还清,两不相干,有什么不对吗。”
她每说一个字,贺兰霆嘴角的笑就消失得越快。
“都不对。”
“你说还清就还清了?”
崔樱正想与他理论,就见贺兰霆垂下眼帘,压着火气略显憋闷道:“若孤还想与你有干呢。”他攥着崔樱的手,指腹发泄似的,摩挲着她的掌心,在崔樱反抗时又与她五指缠住。
“可我不想。”
崔樱回答得太果断,贺兰霆的睫羽宛若漆鸦,又长又密,形成一道浅浅的阴影,“别说气话。你也说那是以前,若是往后,不叫你身不由己呢。”
“什么气话,我明明讲的都是真的。罢了,我不问了,不想知道,你也别说了。”
“……”
崔樱方才差点以为他会像顾行之一样,受不了她的冷言冷语就要发火了,好一走了之。
谁知对油盐不进的她,贺兰霆会顶着那张棱俊的容貌,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沉重地道:“孤今日来,是来见宰辅的,他知道你今日回门,也知道孤会来。你好好想想,就会知道孤方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他抬起崔樱的指尖,在嘴边亲了亲,将“不要不识抬举”这种下意识的话抹掉。
接着换了种说法,“你明明都懂,你秀慧,何必屈才给一个小臣做细君。”为了挽回崔樱,贺兰霆在哄人方面花费了不少心思。
他让自己正视崔樱,这是个值得受他尊重的女子,他以前那些瞧不上她的时候,使的逼迫手段都没用,他不喜欢她提什么顾家,什么新妇,但是为了她他能克制想要大发雷霆的冲动。
诚然要让他改掉这种生来就睥睨一切的习性很难,贺兰霆还在提醒自己的阶段。
他希望崔樱能给他个机会,人都是会犯错不是么,她不能原谅顾行之,就认定他罪无可恕。
“阿樱,你在想什么。”
余氏将发呆的崔樱唤醒,她目光闪烁,看到来余氏院里一聚的冯氏、崔玥都神色各异地盯着她。
崔玥一脸幸灾乐祸。
冯氏则上下打量她的面色身形,“既然是回门,怎么只有你独自回来,夫婿竟没陪你?”这说明崔樱嫁过去不讨喜,至少她的丈夫都不肯登崔家的门。
崔樱:“他不敢。”
“他这时就是想来,阿翁他们都不会想见到他。”
顾行之当然是想陪崔樱回门的,但是崔珣事先在给崔樱的回信里就说过,在顾家没将贺兰妙善的事处理好之前,顾行之要是登门,他肯定要对他执剑相向。
崔樱自然就劝他不要来了,她自己回去也是可以的。
还好顾行之没来,要是与贺兰霆正面碰上,他肯定又要发无谓的脾气。
冯氏没当着余氏的面,提起顾行之跟贺兰妙善的事,就连最疼爱崔樱的余氏都没主动说起这个,她要是起了那个头,定然要惹婆母不高兴。
崔玥跟她回院子里时还心有不甘,“阿娘怎么不问问那事,她刚嫁过去才多久,顾兄兄就要娶平妻。对方可是八公主,万一事成了,顾兄兄进了公主府出不来,那她怕是一辈子都要见不到自己的夫婿,那还怎么跟人家斗?”
冯氏敲她的头,“少说几句,我看这事蹊跷得很,你阿翁未必也会答应顾家娶什么‘平妻’。你也别幸灾乐祸了,娶平妻关系到崔家的脸面,真低了这个头外面人还怎么看崔家?你今后可还是要嫁人的,就算崔樱答应,你也不能答应。”
“我岂会答应呢。”
同样的话,在余氏询问崔樱的想法时,她深思熟虑道:“我若是答应了,脸面上来说,就证明我崔家怕了容氏,怕了那位容贵妃。此次虽关系到我正妻的身份,实际上还关系到崔容两家势头争锋,谁都知道容贵妃与皇后不和,可不和也仅限于表面。若是容家有意与顾家交好,顾家愿不愿意收拢容家的投诚?自然是愿意的。”
“顾家定然想自家势力越大越好,但这么做谁更不喜欢?”
她唇瓣磕碰在一起,无声地分开,抬手指了指,“是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