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珣的反对,跟崔樱的抵抗,加起来耗费了他的自尊心,他一个太子在喜爱的女子成亲当天,要带她走,已经是极限了。
何况崔樱还怀了他的骨肉,他完全有理由向皇后、圣人禀明,强制让崔樱以侧室的身份进门,搅得多方天翻地覆,但他没有。
他应该是有考虑到崔樱不愿意才会私下走一趟,结果崔樱根本没有给他丝毫挽回的余地。
不管崔珣怎么思虑担忧,崔樱眼都没眨一下,“阿兄,先别跟阿翁他们说,时候不早了,你也出去吧,迎亲的队伍应该快到了。”
没过多久,顾行之一方人登上了崔家的大门。
崔樱被崔珣背着出来,在堂屋里道别了亲朋好友,行了该行的规矩,送崔樱上她的昏车。
到了顾家以后,崔樱的手才被顾行之握住,他很快又放开了,还不知道他没来之前发生的事,只多余地问:“没给你揣手炉吗,手怎么这么凉。”
崔樱的昏服袖子长而宽大,很容易遮住腕上受过的伤。
她没有回答顾行之的话,因为她在顾家的厅堂里见到了不欢而散不久的贺兰霆。
他是来观礼的。
按照他的身份应该是在主位,但或许是考虑到今日是家中子嗣成亲,所以以顾家的长辈为先。
他朝崔樱一眼望过来,那眼神冷而黝黑,他像在看一个辜负了他的心意,让他颜面扫地的女子。
不过很快他脸色恢复正常,矜贵的气势与睥睨的作态让人望而生畏。
崔樱感觉到顾行之目光也跟了过来,她回避地垂下眼眸看路,心上压了块沉重的大石,不断往下坠落。
她不知道贺兰霆这是在做什么,在她拒绝了他之后还来观礼,不是在给自己找罪受么。
还是他想在昏礼结束之前让她丢脸,现在倒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在这大开着门的厅堂里站满了喜气盈盈的宾客们。
绝大多数崔樱都不认识,那些大概都是顾家的亲戚,陌生的面孔将她包围,崔樱这才意识到自己过了今日,就是别人家的妇人了。
她紧张、忐忑,还有贺兰霆让她不安,但奇怪的是,直到她要被送回顾家后宅与顾行之的喜房时,贺兰霆都没有做出什么异样的举动。
他平静得像是危机四伏的赤侯山,在山崩地裂来临之前,让人捉摸不透、毫无征兆。
在崔樱步入后院之前,顾行之都在时刻小心紧密关注着贺兰霆的动向。
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他的目光便紧随而至。
“殿下,臣敬您一杯。”
“殿下……”
贺兰霆被不少人包围着,顾行之似笑非笑地冷眼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期望他能多喝些,最好喝个够。
今天是他跟崔樱的大喜日子不是,他霸占了崔樱近一年之久,就让他也尝尝这种割舍不下,嫉妒又吃醋的滋味。
“恭喜顾郎君,娶得如此娇娘……”
很快也有人过来给他敬酒,顾行之刚才喝了一两轮,这时天色已晚,他该回后宅去跟崔樱喝合卺酒,春宵一度才对。
但越来越多人涌上来,每个人都喜气洋洋的,好像不是他成亲,而是他们有喜一样。
贺兰霆实则是代皇后来观礼的,顾家又是他的母家,顾行之还是他曾经的下属,怎么说都应当出席。
他扭头望向另一方,看到了正被人灌酒的顾行之。
顾行之跟崔樱今日是一对备受瞩目的红男绿女,所有人包括他都见证了他们的昏礼,他们对顾行之说着“恭喜”的字句,对他则说,“看来顾家很快又要添丁进口了”。
贺兰霆感觉自己就像怀里抱着块冰,所有人都跑来拿着火把往冰上怼,冰融了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有走过的路上流淌滴落着的冰水,证明他拥有过什么。
他淡淡扫了眼当着他的面,说“添丁进口、多子多福”的人,看得那人倍感惶恐发憷,这才不轻不重地道:“这话你该对今天的正主去说。”
酒过三巡,顾家的下人过来提醒顾行之,该回洞房去了。
他满脸微醺,红得发胀,想起最后还没跟他表兄敬酒,他眼神熏然地在宴席上寻找贺兰霆的身影,却发现他不在了。
刺骨的寒风吹得他浑身打了个冷噤,一股凉意从脊椎骨蹿到天灵盖上,顾行之清醒了,捉住人问:“太子呢。”
下人一惊,“太子殿下已,已经走了。”
顾行之松开他,目光莫测地逡巡了一圈,直接掉转头去了后宅。
在漫长的等待中,崔樱所在的房里来了不少顾家的女眷陪她说话,其中最为熟悉的是顾行之的三嫂,怕她认生,陪了崔樱很久才离去。
耳中的繁杂热闹终于变得清净,崔樱坐了一整天,实在等不起顾行之回来,就让其他婢女先出去,留了落缤一个伺候她拆解满头琳琅的珠宝。
“郎君。”
崔樱听见有人叫唤,就知道是顾行之回来了,她没有起身迎接,想着顾行之会进来,于是坐在妆台前等着。
然而过了片刻,门口一直不见顾行之的身影,随之而来的,是他莫名其妙走远的脚步声。
很快婢女在外面敲门,崔樱与落缤对视,得她应允后,落缤放下手中的金钗去开门。
“何事打扰?”
“郎君让奴婢来问问,女郎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要的,正好,等女郎梳洗完之后,让伙房煮碗面过来,汤头要用鸡汤,记得把油撇掉。等等。”
婢女回头。
落缤张望两眼四周,“郎君方才来了怎么不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