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在一旁的魏科紧跟着扫了眼不远处角落里的铜壶滴漏,正午日头是最盛烈的,不仅令人心绪浮乱,还容易神思昏沉。
贺兰霆坐着纹丝不动,手里的公文并未放下,那一刻魏科都要误以为,他今日不会出去了。
魏科望向屋外,酝酿片刻,迟疑地提醒,“殿下,是不是该动身了。”
再晚些,还来得及吗?下面来报,崔贵女隅中之前就已经出发,现在过去一个半的时辰,按路程算,她应该早就到了。
让她等这么久,殿下真的不用担心贵女会恼羞生怒吗。
魏科频频在晴朗的天色中与伏安办公的高大人影身上,来回相望。
终于,桌案后的人仿佛觉得时机差不多了,这才有所动作。
贺兰霆抬头颔首,吩咐道:“准备车马。”
一个半的时辰,会让崔樱等很久吗,她气恼了吗,他那天夜里,可是等了足足两个时辰,他有埋怨过怪罪过什么吗。
贺兰霆凝神静气地想着,仿佛已经预见了那张秀美娇艳的脸上,会露出何等宛如艳光、秀色可餐的模样。
这种漫不经心一直持续到他们秘密来了绣庄这里,还是那个别有洞天的地方。
魏科照常守在外面,贺兰霆独自进去。
清冷毫无人烟的庭院出现在贺兰霆的眼前,目光冷冷一扫,就让他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没有他以外人的身影。
魏科眼见着太子不到半刻就从里面出来,刚开始还有所诧异,下一瞬间,对方满脸寒霜的问话就是连他也听呆住了。
贺兰霆:“崔樱呢?她没来绣庄。”
魏科大惊,“怎会,属下的人明明得了消息,亲眼看着贵女从崔府出去。”
“那你的人该换了。”
魏科马上找来绣庄的下属询问,就连菱娘子也被带过来了。
确认了崔樱根本没来过后,甚至绣庄的人也不收到过她要过来的消息,片刻,贺兰霆转念思索,很快就有了个大概清晰的念头。
他仿佛回味过来什么,冷冷讥笑:“不过又是她的新把戏而已。”
前面的迷魂计,后面呢,是金蝉脱壳,瞒天过海还是欲擒故纵?
至此,连魏科都已经能听出他胸腔里的震怒之意。
很快,贺兰霆平静下来,漆黑的眼睛盯视着远处的方向,所有的余怒都藏在了表面下,暗地里有暗流涌动,波涛蓄势待发。
“找。”
“两刻钟之内,孤要知道她身在何处。”
崔樱此举,无异于在虎须上拔毛,她知不知道她失的是谁的约,她想玩欲擒故纵,那他就奉陪到底,陪她玩一出瓮中捉鳖。
此时,崔樱坐在亭台里,正快速拨弄手中的琴弦。
她怀里的琵琶正是顾行之的三嫂送给她的名贵南音,应贺兰妙容的邀请,与其他女郎同乐,特意带出来为众人助兴。
贺兰妙容的帖子在五日之前,就已经送到了崔樱手里,她的邀请比贺兰霆送来的“赌注”还要早。
崔樱也早早地回了帖子,答应她会来。
她给贺兰霆送去花笺的主意,出自一时的心血来潮,崔樱心中早已做了选择,她今日会赴贺兰妙容的约,而不是贺兰霆的。
至于贺兰霆,她在信笺上不曾提过具体时间,什么时候想起来,就什么时辰再去。
或者,想不起来,就当没有此事也行。
左右那位尊贵的太子殿下自持身份没有传话答应,她也摸不准他会不会去,就当晚了“片刻”路上耽误了,又如何?
京畿南门处的一座望火楼上,稍稍垂眼,就能看清斜对面偌大的亭台中的一众云鬓香影。
贺兰霆负手而立,登高眺望,锋利漆黑的眸子盯着某个方向,目光如鹰一般,很快从中揪出一个怀抱琵琶的身影,只有她,衣衫素雅,满头珍珠花钿装饰。
唯一艳丽惹眼的,是她身上赭红的披帛,半挂在削肩处,衬得她面目五官秀白非常,有种羸弱糜艳的美感。
她那双手倒是从未那么灵巧过。
他如约到达绣庄,她却故意失约跑来这里给人弹琵琶,看得出来,还是精心打扮过的。
魏科站在望火楼下,一经贺兰霆示意,就会有所动作。
片刻后,贺兰霆抬手指挥了,魏科瞬间吹响口哨。
崔樱把琵琶轻轻放下,她刚要接过婢女端给她的茶水润喉,就看到从亭台的台阶下忽而冲出许多带刀的侍卫,乌泱泱的一片,来势汹汹。
接着就听领头的侍卫举起一块证明身份的红漆木牌,当众对她们道:“京兆府办案,奉命行事,谁是崔樱?”
气氛倏地凝滞。
有的不约而同地看向她,领头侍卫眼神敏锐地发现,大步走到崔樱跟前,铁面无私地道:“崔贵女?京兆府办案,还请跟我们走一趟。”
崔樱在其他人脸上看到了愕然之意,她自己更是惴然不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京兆府办案,和她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