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客们有的一愣,有的露出暧昧的笑,附和道:“你说的这个,我亦有听闻。”
“这嫁了人还能让太子对她旧情未了,你们说,那位夫人到底有什么能耐的?莫非……”
后面的话渐渐有些偏离轨道,崔珣皱眉,林戚风正看着,就见随身挎着长剑的高瑾沣走了过去,刚才还多嘴多舌的几个纨绔子弟跟着作赔罪状。
“非议太子?”
“哪里哪里,都是误会。”
崔珣冷不丁偏头,就看见身旁的妹妹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眉宇间不知不觉拢聚了一抹烟雨般的忧愁。
他担心地道:“阿樱,你怎么了?”
崔樱被唤回神思,撞见崔珣担忧的脸,强颜欢笑道:“没什么,阿兄,我们待会要不要也去看看?”
“看什么?”
“看看樊娘子……也就是张夫人。”
崔樱低头:“也不知道她伤得重不重。”
贺兰霆到达馆驿之时,樊懿月在他怀里晕了过去,手上还紧紧拽着他的衣角,魏科站在马下蹙着眉头道:“殿下,交给属下吧。”
虽然樊懿月是殿下表姐,可到底不是亲的,不过是个远亲,还是嫁了人的女子。
与妇人有染,传出去总是不好听的。
然而,贺兰霆看着樊懿月拽着他衣角的手,直接拒绝道:“不用。”
片刻之后,众目睽睽之下,在用堂食的人,都看见了贺兰霆抱着一个受伤的梳着已婚妇人发饰的女子跨过门槛,穿过堂食的地方,步入了后院。
崔樱站在阁楼外的栏杆上,垂眸看着进来庭院里的一行人,贺兰霆抱着昏过去的樊懿月,走到中央的地方倏地抬头和她对望。
跟在贺兰霆背后的御医侍女也跟着停下脚步,疑惑地朝太子抬头的方向看过去。
崔樱手上执着一把团扇,轻轻摇晃着,不动声色地转过身,只留给下方的人们一道气质怜人弱不胜衣的削薄背影。
贺兰霆一言不发,黑眸沉沉地从她消失的地方挪开。
樊懿月的伤势不轻,她从马上跌落,差点就被后面的乱马踩死,也幸好对方让开得及时,侍卫察觉到她掉下去的那一刻跟着就跳下马返回来,以身保护她。
到头来,连累那位侍卫也受了不小的伤,现已被人抬下去诊治了。
屋内,打听清楚情况的落缤悄然回房,对崔樱道:“……说是意外,也有说可能马出了问题。奴婢不懂,那些都是好好的战马,还有其他贵人坐的都是同一个马厩出来的,怎么偏偏就她的出事了?”
天气渐热,崔樱在屋内脱了外衫,摇着团扇一脸平静地问:“都是谁说是意外,还是由马夫看过了。”
落缤为她梳头的手微微一顿,回想了下,“他们,是魏大人下的结论,下面便都这么传了,还说……那个侍卫跟那位夫人这回出事,是运道不好。”
崔樱眼睛眨了眨,窗外天蓝如洗,犹如一块明镜照在她心上。
魏科为什么会吩咐下面的人一概这般回答,原因只有一个,不管樊懿月摔下来是有心还是无意,亦或是出于什么目的,最后,贺兰霆都选择帮她掩盖了事实的真相。
他们之间的旧情,当真可贵啊。
樊懿月苏醒后,看见榻边默默守着她的贺兰霆的身影,不由得怔了怔,“曦神,你一直在这吗。”她眼中闪过喜色,盈润的眼睛紧紧望着他。
贺兰霆低眸,眼神扫过她的手,“你一直拽着孤的衣角,不愿松开。”
他下马时要掰开樊懿月的手,就发现她用了很大力气握得死死的,哪怕还在昏迷中也没有一丝松动,于是让人撑着她,割破了衣角才得以下来。
樊懿月这时也看到了自己手里还紧握着一块锦衣的衣料,她显然有些惊讶,似乎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么大的力气,她抱着浓浓的歉意道:“是我给你添麻烦了。”
“我当时吓坏了,还好你来了,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满眼透着对贺兰霆的依赖,不知不觉间眼泪便流了下来。“我还以为,我要死了,再也见不到你……”
房中的侍女宛如木头立在后面,将头沉沉低下去。
贺兰霆余光扫去,“叫御医过来,给夫人诊治。”
“是。”
侍女们一走,只剩两人独自在房中,此刻樊懿月似乎还残留着死里逃生的恐惧,从而暴露了她眼中深处埋藏着的异样的感情,她情不自禁的握住贺兰霆的手,缓声道:“曦神,我后悔了。”
贺兰霆俊脸不见一丝波动,他眼神回落到樊懿月身上。
“你后悔什么了。”
“我后悔,当年顾家为我议亲时,我应该早些说出来和你的情意。我后悔,还没来得及与你互通心意,就嫁给张嵩墨,我心里的人,一直是你。”
“已经晚了。”
樊懿月瞪大一双美目,脸色刷白,她喃喃地问:“为,为何,难道因为我嫁了人,你嫌弃我已经是妇人?”
贺兰霆沉默地盯着她,看到了樊懿月脸上的失魂落魄。
他回想起十六岁时朦胧的心动,对象正是年长他一两岁的表姐,那时樊懿月一直是他欣赏的那类女子。
她出身不好,家道中落除了顾家,已经没有什么亲人。
顾家待她不错,但寄人篱下,在子嗣繁衍众多的顾家,下面还是很少能体贴照顾到她。
远方表小姐总是不如顾家正经嫡女尊贵,她迫于无奈,养成了惯于讨好所有人的性子,从宫外一直到宫内,再到他面前。
她的讨好并非是低俗的卑躬屈膝的那种,或者换种好听的说法,是对每个人都体贴入微,曾让贺兰霆觉得,她像一朵在墙角兀自生长的花,凭着意志撑过了晴日的光,雨天的雨露,晚来的暴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