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令寒山君惶恐不安的正是这一点,贞白一心求死,可若她真的死了,就彻底沦为毫无人性的邪魔了,那后果只会比现在更糟,更加不堪设想,谁敢去杀?
煞气扫荡过来的瞬间,割裂了道袍,刀刃般划开皮肉,轻易就见了血,逼得所有人连连倒退。
寒山君迎着风刃靠近,咬牙道:“你现在起码还有一丝心性,只要你能放下……”
贞白斩钉截铁:“我放不下。”
爱恨嗔痴,哪有那么容易放得下,她本不问世事,无欲无求,唯独一个李怀信,成了她毫无挂碍的一生——毕生所求。
如果求而不得……
贞白闭了闭眼,阴沉道:“于我而言,生或者死,都是万劫不复,无甚差别。”
寒山君拂袖,扫开刮至面门的风刃,瞧着外围的弟子正竭尽全力修护封灵阵,拦截涌下山去的黑煞,个个脸上都挂了彩,狼狈不堪。
寒山君别无他法,妥协般掏出贞白求的那支卦。
她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一个卦象,哪怕仅存一丁点儿微乎其微的可能,她也愿意不惜代价。
寒山君几番欲言又止,最终心一横:“你打算怎么做?”
贞白顿了顿:“他因国灭而亡,那他这条命,也该由国运来填。”
贞白言语间,是带了几分戾气的。
寒山君瞠目,浑身流淌的血脉几乎被冻住:“你——”脱口的话一时间卡在喉咙。
得一卦象,贞白此刻超乎寻常的冷静下来,眼中的赤色渐渐消退几分:“我以前并不理解,后来才渐渐明白,什么叫人心不足。”
冥蟒缓缓俯下身,将她盘绕在其间。
贞白形销骨立,站在封灵大阵之中,裹着符火焚身都烧不尽的满身业障,遥望绵延天外的太行山脉,看风云浩荡,她说:“我要用横卧天地的龙脉,来攒他的魂,续他的命。”
寒山君肝胆俱颤:“你这是逆天而为,他若能活,也会招来天谴……”
贞白沉声说:“我会去跪天,我替他担着。”
那一年,贞白拖着满身业障,踏上皑皑雪白的长阶,在太行金顶跪天。
后来,她就给李怀信做了个坟冢,和贞观跨三山五岳,行天南地北,燃香注入龙脉地气,凝聚烟魂。
他既然化骨成灰,又灰飞烟灭,那么她就用这千里江山,万里山河,来养这一炉香。
烟灭烟聚,都是李怀信。
再然后,贞白就把整个禹山给葬了,自己住在那座叫做不知观的坟墓里,压住一千三百年的八朝龙脉国运,来给李怀信陪葬。
到今时今日,终于盼回来这一缕烟魂,贞白说:“我要接你回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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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山腰顷刻间刮起一股邪风,从四面八方呼啸而来,催草折枝般卷入不知观,匆匆打散了刚刚凝聚人形的那缕烟魂。
供桌上的一炉香燃着三点星火,在狂风中明明灭灭的亮着。
“贞白。”
青烟四散,这声低沉的音调也一起散在肆掠的呼啸声中。
贞白怔愣须臾,有短瞬的猝不及防,下一刻她便回过头,望向山外逐渐隐现在虚空中的一道符箓。
上头的符纹异常繁复,仿佛罩下一道巨大的天幕,沉沉压制住整个北方。
贞白眉头微蹙,似乎不太认得这张符究竟意味着什么,只辨别出每一笔符纹都是以墨色的殄文画写而成。
贞白缓缓起身,低喃道:“殄文。”那是来自死人的诅咒。
而诅咒中清清楚楚的罗列出条条罪状,贞白自身就是这世上万劫不复的存在,自然认得这些密密麻麻的殄文,如今囫囵扫一眼,就阅尽了此人所犯下的深重罪孽,身上担着数万命债的诅咒,最终落了个永世不得超生的下场,也叫害人害己,自作自受。
“那是……”
贞白闻声偏过头,就见不知观的院外站着一男一女,她的目光清冷冷一扫,最后定格在唐起身上。
恰好此时唐起也转过头来,与贞白四目相对的瞬间怔住了。
贞白面无表情,却一眼就认出来,她见过这个人。
贞白思索间,又闻唐起身旁人再度出声。
“那是……”秦禾仰望天幕,辨认道,“辰州符。”
经人一提,贞白想起来了,她活得太久太久,中间又时隔千年,最深刻的记忆便是与李怀信相伴的十几个年头,她们一起去过辰州,沿着武陵山脉,顺沅水而下,去解河洛图四方大阵压下的最后一个阵。
可是辰州符怎会平白无故的落在不知观上空?
贞白与世隔绝,在不知观一坐千年,除了等一个未归的人,早就记不清与尘世间还存有什么未了的恩恩怨怨,但也明白这道符的出现应该跟她有几分渊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