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个梦啊,可这梦却异常真实,真实得可怕。
唐起心有余悸,扭过身,一把将秦禾抱住。他双臂收拢,搂紧了,整张脸埋在秦禾颈肩,闷闷的“嗯”了一声。
“害怕了?”做个梦都能吓成这样,秦禾语音带笑,她刚才接连喊了好几声,唐起始终陷在梦魇里,睡得非常不安。
唐起不太愿意承认,双臂却把人搂得更紧:“我梦见车前头有一座坟,坟前立着块墓碑,碑上挂着一个女人的黑白遗照,那遗照上的女人死死盯着我哭……”
秦禾顺着他的话朝前看,天色暗黑的只能瞧出个物体的轮廓,倒是越发觉得麦田里那捆堆成小鼓包的秸秆特别应景儿:“你别说,还真挺像座坟。”
“没你这样儿的。”唐起松开她,因为农村没有路灯,他很不习惯这种黑暗的世界,遂按开前大灯,谁知灯一亮,眼前突然晃过一座坟墓。唐起心头狠狠惊了一跳,然而只是眨眼工夫,再定睛看去,麦田里确实是一捆扎成堆的秸秆。
眼花吗?还是受了刚才梦境的影响?
秦禾并没留意到唐起此刻的惊惶:“这么晚了,要不进村找户农家投宿?”
“你要住这儿?”这点唐起完全没想过,他开车来的,折返最近的县城也就离了二十公里路,用不着打搅村民,而且住在别人家,哪有去住酒店方便。
“嗯,懒得来回折腾。”秦禾自顾做决定,并没问唐起的意见,掰开车门下去,“诶对了,你身上带现金了吗?”
唐起点头:“但是不多。”
“我出门的时候忘带了。“秦禾从兜里摸出几张零票,一张二十两张十元,“我身上就四十块钱,你带了多少?”
经过上次在太白山大爷海没信号的花钱经历,唐起这次准备了现金:“三千。”
“够了够了。”秦禾挺开心,想起白天关在窝棚里的家禽,“晚上还能杀一只土鸡。”
“秦禾,”唐起虽然跟着下了车,但脚下迟疑,话到嘴边,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说,“我不想住这儿。”
“嗯?”秦禾停住脚步,转过头来。
“我开了车,去县城住酒店吧,”唐起说实话,“上别人家我不太习惯。”
秦禾朝他走近,摊开一只手:“行吧,那你借我一千块钱。”
这是让他自己去县城住酒店的意思。
唐起抿了下唇,很有自知之明的意识到,秦禾不会惯着他。唐起没掏钱包,而是伸手把那只摊开的手掌牵住:“不借。”
打从一开始,就只有他妥协的份儿。
秦禾可能太直了,没理解他说不借的含义,居然掏出手机道:“我现在就微信转给你。”
黑暗中,唐起拧了下眉头,心里不太是滋味儿,又不敢跟秦禾闹这个情绪,索性直接把钱包拍她手机屏幕上,用一副财大气粗的口吻说:“拿去,都归你。”
“都给我干嘛?!”
唐起脱口就道:“给你下个聘吧。”
“什么?”秦禾怔愣之后,没忍住笑了,“三千块钱给我下聘?”
唐起灵机一动:“你同意的话,东三环那套房子就是聘礼。”
秦禾那双狭长的眼睛瞪圆了:“这么大手笔啊。”
唐起抬了抬下巴,示意:“钱包里还有卡呢,密码随时改成你生日。”
秦禾冷静了一下:“小唐总,你是打算收买我吗?”
“是啊,”唐起大大方方的承认,“我也没有别的办法,你又不爱我,自然不会替我着想,更不会去在乎我的感受,我就只能采用其他方式收买你,不图别的,就希望你能偶尔迁就迁就我。”
一席话,竟让秦禾哑口无言,她难得反省自己,却反省不出自己的问题,并坚定的认为这些日子跟唐起处得挺好,挑不出毛病。那么问题就出在刚才的住宿上,秦禾迁就道:“宝贝儿,你说你不想住在这儿,你不习惯,我是不是同意你去住酒店了?我这么顺着你,难道不是在迁就你吗?”
至于上升到你不爱我,不替我着想,甚至不在乎我感受的层面上?秦禾多少觉得他有点儿矫情了。
但是这声宝贝儿,秦禾喊得丝毫不腻歪,跟平常称呼他“唐起、小唐总”的语气并无分别,只是换了个更亲昵的词儿,是种疼人的态度。
听进唐起耳中,犹如致命一击,是甘愿为她上刀山下火海的,何况只是住村舍,多不习惯也在这声宝贝儿中习惯了:“你都不去,我也不去,我肯定要跟你在一块儿。”
这话听上去似乎有点粘人,秦禾问:“勉强不?”
唐起拽她一下,朝田埂迈开步子:“走吧,你不是想吃土鸡吗?”
秦禾跟着他:“而且是柴火烧的,香味特别浓,我估计你都没吃过。”
唐起当然吃过,之前到成都出差的时候,去过一家主打柴火鸡的农家乐。
村子里关门闭户,很有种将人拒之门外的意思,只从窗户与门缝间透出暖黄的灯光,青瓦覆盖的屋顶炊烟袅袅,他们路过好几家农舍,时不时能闻见饭菜的香味。
再次走到那个叫原桥的家门前,也是唯一一家开着半扇大门的。
堂屋不是很亮堂,因为点的是一盏油灯。秦禾途径时朝里望一眼,便蓦地顿住步子,唐起与她并肩同行,此时也看见了最里靠墙的中央,摆着两根长条凳,条凳上架了口乌黑的棺材,棺身看上去不怎么干净,似乎沾了些发黄的泥土。
而那盏油灯搁在棺材前,是为死者点的长明灯,撑起了整个屋子的光亮。旁边还有一碗倒头饭,饭上竖着插了三根缠着棉花的筷子。
这是旧俗了,可能大多数新世代的年轻人不知道,将半熟的米饭在碗中压实成形,取出后倒扣碗中,再插上三根缠着棉花的筷子,寓意为阳世间的饭吃到头了。
供桌下面设丧盆,内部和边沿熏黑了,里面盛着烧尽的纸灰。
唐起愣了一下,只觉后背发凉,因为下午来问路时根本没注意这家人竟在办丧事。
一阵寒风卷过,又把棺材前的那盏油灯扑灭了,堂屋顿时一黑。
秦禾蹙眉,隐隐觉得不对头。
因为灵堂太清净了,清净得过于诡异,不说没至亲赶回家奔丧,哪怕这乡里乡邻的,村中有人过世,并设立灵堂,怎么连个前来吊丧的邻里朋友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