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你爸成人礼的那天,我送给他的,他一直戴到结婚……”说到这,就红着眼眶止了语。
唐起心头涌上一阵难掩的酸涩,他攥紧手表,又拾起一个小盒子,打开看,里面装着一对刻着唐博申名字的领撑。
还有别针、袖扣、钢笔、打火机,甚至一根方巾,和没抽完的半只雪茄。
一些私人订制的,刻名字或没刻名字的,全是唐博申的遗物。
奶奶的保险柜没装任何名贵的金银珠宝,或价值不菲的古董字画,里面锁的全是一个母亲对儿子的相思成疾。
时隔多年,唐起整理起父亲的遗物,一件一件搁进保险柜。
他翻开一本相册集,阅览父亲生前的一幕幕瞬间,翻到一半时,唐起陡然怔住,瞳孔紧缩,双手差点没捧住。
相册后半部分全是唐博申的尸检照片,而每张痕迹检查照片的旁边都贴着便签,写着奶奶娟秀的字迹,记录着尸检报告……
比如身上有多少道伤,伤口几毫米或几厘米,疑似树枝刮擦,并不致命。
比如生前吸入大量溺液,口鼻周围有白色泡沫,双肺肿大,检出硅藻等浮游生物,判断为生前溺亡。奶奶显然不能接受公安机关给出的意外事故结论,所以又找社会鉴定机构做了二次尸检,但最后得到的结果并无二致。
厚厚的半部相册,唐起根本没勇气继续翻阅,让他亲眼去看自己的父亲被解剖,甚至连脏腑内的器官都被摘了出来。
他猛地扣上相簿,气息不匀地喘了几口,胸口滞闷得厉害。
唐起难以想象奶奶究竟是抱着怎样的心境,去整理自己亲生儿子的尸检照片。
一张黑白泛黄的老照片从相簿中漏出来,落在桌脚下,唐起躬身去捡,影像定格在一处满是黄土的施工工地,右上角拍摄到挖掘机的一角,目测应该是在进行项目的土方开挖。
角度是从上至下的俯拍,人脸有些曝光,但依然能认出轮廓来,唐博申戴着一顶安全帽,和几名工人蹲在一个巨大的基坑之中。
他们手边扔了两把铲子和一块棺材板,纷纷围住一口漆黑的棺材,里面躺着一具戴着面具的死尸,而唐博申的手,正好在揭那具人骨脸上的面具,揭到一半,便被上头的摄影师拍了下来。
令唐起感到心惊肉跳的是那只凶神恶煞的面具,和他曾在鬼葬之墟的地河中看到的那只,戴在死人脸上的面具尤为相似。
刚刚秦禾才告诉他,这是傩戏面具。
唐起怔怔盯着照片,思绪纷乱。
他不得不将一切联系起来,忍不住胡思乱想,翻过照片,背后赫然写着四个字:贞观舆图。
唐起心头一突。
原来奶奶一直都在追查父亲的死,并认定这不是一场意外。
由于照片的拍摄角度问题,没有拍下周遭的地势环境。
既然没有参照建筑或山体,就无法判断此处究竟是哪个项目。
唐起用手机拍下来,犹豫间,又把照片塞进自己的钱夹。
等收拾完保险柜,送走警察,唐起思索再三,给集团里几个元老打了通电话,再把这张照片分别发送过去,果然收到反馈。
如果是集团的项目,哪里挖出过什么东西,这些元老们多少还是会有印象。
但具体记不清楚了,其中傅老爷子说,反正这几十年,前前后后好几个项目,动工没多久,就从地下挖出了不少骨头和棺材。
傅老爷子还在万幸,得亏没挖出什么具有研究意义的考古遗迹,否则耽误工期都算轻的。
像一般这种老百姓的坟,或几十年都没后人祭拜的孤坟,迁走就算完,没多大麻烦事儿。
唐起不泄气:“您看照片上这个棺材里的逝者是戴着面具的,有印象吗?”
那边沉吟几秒:“没有。”
所以辗转一圈下来,唐起并没得到实质性的消息,索性自己挨个儿排查,首先统计父亲在世任职那些年,集团开工在建的所有项目。
但不排除当年可能真挖出来了什么,又怕影响建设施工,所以干脆神不知鬼不觉地推平了。
也许大家都不知道,又或许大家知情不告。
但凡涉及到利益,人性很难经得起考验。
何况那个世代,文物保护的观念并没那么强。
毁坏或私藏,必然会捂得严严实实。
倘若真是这样,他就很难查得出来。
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当年这么多工人在场。
唐起盯着照片,想到了自己母亲,毕竟夫妻之间,多少是应该了解彼此的事情。
比如当天遇到什么新奇的事,绝大部分人会选择第一时间告诉自己最亲近或最信赖的人。
所以唐起拨通了母亲的电话,想约晚上吃个饭。
电话里头很嘈杂,一片欢声笑语,还有个孩童一声声喊妈。
母亲应着唐起,同时也应着那边的孩童,她说:“小起,有什么事吗?我这边在学校,参加一个亲子活动。”
到嘴边的话突然不知如何说出口,唐起抿了抿唇:“那你先忙,之后再说。”
那边孩童在吵,唐母小声说了两句,听筒立时传出个稍显稚嫩的声音:“二哥,二哥,你来学校接我们吧,我们马上就要结束了。”
唐起犹豫道:“哲也,我这边还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