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曾经那道在深渊中隐约可见的金光早就了无踪影,后山的风却一如既往的凛冽,寒气透骨。
思过崖边,一道白衣的身影站了良久。久到让路过的飞鸟都误以为是新立的玉雕,跃跃欲试地在上空徘徊着,想要落在他的身上歇息片刻。也不知经过了多少个东升西落,“玉雕”身侧的传讯石亮起了幽光,他才终于动了动,惊走了一旁的飞鸟。
玄明垂眸,看向传讯石浮现的一行小字。宗主邀各位峰主去主峰一聚,说是有很紧要的事情相谈。
“洵儿,我稍微离开一会儿,很快就会回来的。”玄明轻声低喃着,往下崖底的眼神如同是被层云笼罩的旭日,虽有光芒侥幸从团云的缝隙间倾泻而出,却难掩其中的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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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明几乎快要走过主峰的石像,这才迟钝地发现,似乎路过的每一人都在兴致勃勃地讨论着什么。即便他们看到迎面走来的剑主,尚且还记得要收敛神色向他问好,但是他们甚至等不及对方走远,复又迫不及待地讨论了起来。
看来问天堂的管教也远没有以前那般严格了,玄明暗自蹙眉。
他隐约听到那些弟子提及了什么“大婚”,“闻所未闻”,“人族”之类的话语,似乎是某个大人物要成亲的消息。玄明不明白,难道是他不问世事得太久,怎么如今这些弟子心性竟变得如此浮躁,倒开始关注起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了。
大婚啊……
玄明想起他同洵儿结契的那日。
如今想来他都觉得有些遗憾,只因那时他们不过是禀明了宗门内的长老和宗主,在仰景师尊的见证下结了道侣契罢了。莫说是凤冠霞披,就连一身红服都不曾换上,更别说之后的洞房花烛了。
少年时下山试炼,他便听其他门派的人提起过,虽然修真者向来不讲究这些形式上的外物,实则若是两情相悦的道侣,大多也会参照凡间的大婚流程,邀请各位亲朋好友热闹一番。或许,也是为了“合卺嘉盟缔百年”的美好寓意吧?
玄明不是没有期待过。
即便在旁人眼中还是那个光风霁月的大师兄,但在心悦许久的小师妹面前,他总显得笨拙又木讷。他还记得自己小心翼翼地迂回着,询问她对于结契一事有何打算。
作为剑修,那时的他总是捉襟见肘,却也希望能给师妹一场完满的大婚。若无意外,这将是他们两人一生仅一次的结契,万万不该留有遗憾。
可是他的小师妹实在是过于懂事了。玄明甚至不用闭眼,就能回想起她当时恬淡的笑容,甚至为了不让他感到窘迫,目光尚不敢在他洗得发旧的袖口多停留片刻。
他的洵儿笑着同他说,只是简单的结契仪式便好了,她不是在意那些形式的人。
直到如今,玄明还记得当初年少的自己内心难以抑制的失落,像误食了颗尚未成熟的红果,满口酸涩。他知道颜洵是为了体贴他的不堪,可是玄明也明白,她的从容淡定皆因从未对他有过任何男女之情。
再等等吧,他对自己说。总归你们已经结为道侣,天高水长,洵儿终有一日会明白自己的好。
可是,有道是天有不测风云,他等啊等,只等来了她单方面解契的消息。
还没容他问一声为什么,又传来了她的死讯。
百会穴一阵刺痛,玄明下意识地皱眉,捂住了疼痛的脑袋。良久,他才发现自己正站在正殿门口,内衫已然被汗水打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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