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此人已经死到临头,女童絮絮叨叨地向她讲述起了先前几个人修的死状,言辞轻松愉快得仿佛在讲什么趣事一般。
听到旁人的惨状,颜洵紧紧按住了问亶瑟,细韧的琴弦险些割破她的指尖。
这女童自然不足为虑,但她口中那个“婆婆”却是位擅长布阵的高手。颜洵不得不忍耐住这份血海深仇,从女童口中套取更多有用的信息。
“那个小丫头可真逗,死到临头了竟然还指着我骂‘丑八怪’,所以我就把她的脸割了下来,让她看看自己长得也不过尔尔。”女童的眼睛乌黑清亮,带着不谙世事的天真,说出的话却格外残忍,“婆婆说,等我再大一些,长得会比现在更好看呢。”
“对了,还有一个男修!不过是婆婆当年杀掉的。那个男修长得可好看了,婆婆把他的皮剥了下来,做成了一只鼓。单是看到那鼓面,我都能想象得出那人的风华绝代。”女童边托腮感慨着,边吐出长长的舌头,将一只飞蛾卷入嘴中。她复又想到什么,兴致勃勃地翻出自己的乾坤袋,“不过我趁婆婆不注意,偷藏了那个男修的遗物……”
颜洵早就听得有些厌烦了。她已经听出那个“婆婆”如今一直沉睡,只留下了这些阵法,供这个守宫精杀人取乐。守宫精化成的女童只会讲述的故事,件件桩桩都是血泪。她正盘算着何时出手,无意中瞥见女童掏出的那个玉戒,眼中的震惊再难掩饰。
这玉戒她实在太过熟悉了。这是她的四师兄打造的最满意的一件法器。当年四师兄未能如期走出禁地,他们询问了一同参加试炼的其他同宗,由于四师兄一向独自行动,是以并没有人清楚他究竟是何状况。只有两名人曾在禁地中遇到过他,他说自己在寻找一件极适合炼器的灵宝,如今已经有些眉目了。
四师兄是个器修,虽然修为还不及她这个师妹,但对于炼器简直到了痴狂的地步。四师兄当年同玄明一道被称为是“天衍双绝”。两人都喜白衫,又容貌俊逸,只是作为大师兄的玄明是松间初雪,云边银月;四师兄却是君子如珩,温润如玉。是以,当年同宗的女修自然是心悦四师兄的更多些。但颜洵知道,当年四师兄一直偷偷钦慕着六师姐,那个玉戒便是为她特意打造的,就连外形都雕上了师姐最爱的南枝。
临行前,四师兄曾摸着颜洵的发髻,难得摆脱了身为师兄的沉稳,颇为雀跃地偷偷告诉她,这枚戒指只差一点便能完成了。等他做好之后,他要送给自己心悦许久的人,若对方也恰好同样欢喜自己,他便去向师尊请示,让他们二人结为道侣。
谁曾想会是一语成谶。
四师兄再没能从禁地走出来,那枚满含着情思的戒指也永远只是一个未完成的法器。
颜洵后来才知道,原来六师姐也是一直偷偷爱慕着六师兄的。只是她表现得同旁人别无二致,甚至让他们发现不了端倪。后来,师姐渡劫时心魔骤起,不光渡劫失败,从此修为也仅仅止步金丹。大家都疑惑于向来沉着冷静的她怎么会任凭心魔滋生,但六师姐从未解释过半句。
直到许多年后,六师姐在弥留之际才握着颜洵的手告诉她,她最后悔的,便是那一年没有多求求师尊,成全她再次进入禁地。
颜洵茅塞顿开,可是剩下的唯有唏嘘。若是当年四师兄顺利从禁地归来,这天衍宗中,本应再多一对真正的神仙眷侣。
她终于将自己从对故人的唏嘘间抽离出来,原来身体已经帮她做了最恰当的决定。女童倒在血泊之中,眼睛还带着对戒指的喜爱,甚至来不及惊愕。
白玉雕就的戒指沾了血,沿着南枝的花瓣将其染红。
高情已逐晓云空。不与梨花同梦。
颜洵默念一个去尘诀,将玉戒同那一大串玉牌一同在乾坤袋中放好,起身离开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