庐山秀出南斗傍,屏风九迭云锦张。
再见到琚翔之时,已经过了大约十几日。红衣少年站在人群之中格外醒目,相比之下他的神情倒是十分乖顺,并不理会周围兴致勃勃交流着的众人,慎之又慎地整理着自己的乾坤袋。
感受到颜洵的目光,他猛然抬头,目若悬珠,齿若编贝,倒让他那张平平无奇的脸带上了春风白马少年郎的意气。
或许是因为同样喜穿红衣,颜洵突然想起了那个时常闯入她识海之中的怪人。
她摇摇头,暗笑自己的草木皆兵。明明一个是朝气蓬勃的惨绿少年,另一个乍看上去是个风骨秀异的弱冠青年,实则修为和年岁不知几许,定然早就见识过不少云起云落,世态炎凉。便是都喜穿红衣,也是一个更加低调的枣红,另一个却是全然张扬肆意的赤红,音容笑貌更没有半分相似之处。
“祝你所得皆所愿,更重要的是平安无虞。”颜洵同他密语传音。听见一旁的沉芸等人喊自己过去,她来不及看少年有何反应,便匆匆离开了。
天衍八峰的八位峰主各站八卦图的一角,同时起手结印。四周的灵气像是被磁石吸引的铁沙,纷纷向八卦图中心聚集。只见灵力凝成白光从中间的太极图中射出,直直映照在一块突兀出现的巨石上。坚硬的岩层表面竟然泛起了如水波一般的涟漪。
四周不少内门弟子都用崇敬的目光看向不远处的八人,特别是面貌最为超凡绝俗的那一对白衣男女。不愧是站在天衍宗,乃至整个修仙界顶峰的两人,就连结印的动作都带着行云流水的轻松自在,半点不像剩下的几位峰主一般吃力。
不同于其他人,玉茗看向他们的目光更加复杂,半是向往半是妒忌,让她的眼瞳晦涩混杂。
“看来你是当真不喜颜洵仙子。”爽朗的调笑声自她斜后方传来,但话语里是坚定不移的笃定。
玉茗回头,原来是她那位亦是天之骄子的师兄。她垂下眼,快速敛去满眼的不甘,故作天真烂漫地回答,“师兄又拿我寻开心了。茗儿能有这样一位修为高深的仙子作为师母,高兴都来不及呢,怎么会不喜欢呢?”
琚翔眯起狭长的狐眼,鼻腔中冷哼了一声,“若你当真是这样想得便好。”
两道锐利的目光如同锋利的匕首,撕破了玉茗表面上的伪装,露出她不同于外表的丑陋内里。玉茗承受不住他的目光,慌忙撇开视线,但一颗心还是不由得瑟缩了一下。
“呵呵。”琚翔冷笑着转身,连一个眼风都再未施舍给玉茗,越过她便向入口的巨石走去。
平心而论,不少人玄明的旧识都曾夸赞过琚翔,说他犹有当年剑主少年时期的风采。就是玉茗也不得不承认,忽略他那张过分平庸的脸,自己也曾对着这位师兄的背影偷偷幻想过,师尊年轻时应当是何模样。
少女怀春的伊始,她心知爱慕师尊为世间所不许,也曾试图将注意力转移到这位灵气逼人的师兄身上。可是她终究不能自欺欺人,莫说是那张脸实在同师尊云泥之别,便是待她的态度也大相径庭。
师尊外表清清冷冷,却独独对她有着深不见底的纵容,倘若是要这天上的圆月,恐怕师尊都能想法子为她拮下。而琚翔则不然。虽然他对待外人都是格外温和有礼,就是指点外门弟子功法都不厌其烦。但玉明知道,这远非他的本性。
先前她试图引起师兄注意的时期,时常会为了些不重要的小事情寻他,琚翔对她甚是冷淡。分明她是晨晓峰上人见人爱的小师妹,可琚翔从未将她放在眼里。还好他向来不近女色,玉茗不以为然。直到有一日,她如同以往一般痴迷地盯着师兄的背影,对方不耐地转身赶她。她这才迟钝地发觉,不知从何时起,他看向她时眼中的不耐和厌恶几乎都要凝为实质。那双飞扬的狐眼好像有着火眼金睛,早就看穿了她内心的龌龊和不堪。
玉茗落荒而逃。
还好她没没出多远就遇到了师尊。师尊温和地问她究竟是怎么了,她壮着胆子扑入他的怀中。那是她第一次同师尊超越了师徒的界限。她紧紧抱着师尊的腰,明显感觉到玄明迟疑地抬起手,似是要将她拉开。但他犹豫了半晌,终究还是叹了口气,轻轻摸着她的头告诉她,莫要不开心了。
她是枝头的蝴蝶,被从天而降的名为“欢喜”的松脂包裹,沉溺其中,却半点不想挣扎,只愿这一刻能够天长地久。是了,旁人再同师尊多么相像,但终究不是他本人。她忍不住乱想,是不是师尊他也对自己有着几分情意。倘若他们当真两情相悦,便是违背世间伦常又如何?
肩头被一旁的弟子撞到,玉茗这才回过神来。眼见着枣红的衣衫在人群中渐渐远去,已经消失在巨石背后,她想起昨日师尊将她抱在怀中,同她反复叮嘱的话,连忙提起裙角向琚翔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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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你等等我。”燕语莺声从身后传来,琚翔却没有停下脚步。
一旁流厥峰的弟子忍不住用手肘捅了捅他,开口问道,“琚翔师弟,好像是玉茗师妹要让你等她。”
“嗯,所以呢?”琚翔环顾着四周的景象,心不在焉地回答道。
自步入禁地之后,四周豁然开朗。禽吟阴森林,鹿伏朴樕木。比寻常更粗数倍的参天大树拔地而起,仰头望去根本看不见树冠。他们置身于一片郁郁葱葱的丛林之中,也不知这片树影绰约背后又蕴藏着多少危机四伏。
一旁流阙峰的弟子并非头一次进行试炼,他面露不忍地看向身后追着他们的女子,压低了声音,“总归是你的师妹,若是在这里除了什么岔子可怎么办?”
琚翔挑了挑眉,漆黑的眼瞳斜睨着他,“怎么?旬莒师兄若是心疼,你自己去找她就好。”
名为旬莒的弟子涨红了脸,支支吾吾着,“都是同宗,你这个做师兄的竟然都不管她。她修为又低,我若是再不去管,恐怕真会有性命危险。”
谁让她自知修为低下还不自量力地非要参加试炼呢。倒是她运气好,原本进入禁地的人都不知会被传送到何处。旬莒也是因为恰好扯了下他的袖子,两人才被分到了一起。琚翔原就是想要冠冕堂皇地甩开玉茗,方才先她通过了巨石。却没想到,她竟然还是跟来了。
当然了,不论她会不会同他落在一处,琚翔原也不准备管她。弱肉强食,适者生存。既然非要进入禁地,她就应当做好这种觉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