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是天仙狂醉,乱把白云揉碎。
颜洵踏出听竹轩时,恰好飘起了撒盐空中的雪粒。大概是闭关了千年的缘故,她莫名觉得钟明峰上格外寂寥。她虽收徒不多,但依稀记得从前她每次出关后,那三位徒弟都会恭顺地在听竹轩门口等她。
难道是因为她闭关的时间实在太长了?
颜洵垂下眼帘。
千年前,妖族祸害人间。天衍宗作为第一大宗,自然挑起守护人界的重担,率领着宗门弟子并其他门派一同迎战。颜洵作为合体期的大能,恰好遇到妖族的第一护法趁乱破开天衍宗的护山大阵,妄图揭开后山的封印。来不及传音给陷入苦战的同宗,她仅凭一人之力同此妖苦战数日,终于成功击碎对方妖丹,令其灰飞烟灭。而颜洵自己,也因为受伤严重,生命垂危,不得不闭关千年,如今方得痊愈。
或许是痛失一员大将的缘故,后来的妖族显然没有了先前那般强势,很快便被修士们打得七零八落。
颜洵并没有太在意三位爱徒不在身边这件事。只是不知何故,钟明峰上触目所及之处都是一派凋零的景象,似乎已有多年未曾被人打理过了。但颜洵知晓,她的弟子从来不是敷衍懒惰的性格,怎么可能任由钟明峰如此杂乱。
她随手捏诀将那些枯叶砂石清扫一净,转身去了主峰。
既然已经出关,自然要向宗主禀报一声。
颜洵刚到了天衍宗的主峰,无意间撞见几个眼生的内门弟子,大概是她闭关后拜师的,正毫不避讳地坐在一旁的湖边议论着。
“听说今日是玄明剑主新收的那位小徒弟的寿辰,早几日便运了不少玉茗花上晨晓峰,就为了今日。”
“这位小徒弟是什么来历?怎么能得剑主如此宠爱?”
“据说是剑主早先游历凡间时捡回的小女孩,当时方才五岁,取了个名字叫玉茗。剑主怜其无父无母,便一直留在身边照顾着,后来云游结束便一起带回咱们天衍宗,拜在了自己的门下。”
“这才真叫‘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想不到玄明剑主修为高,样貌好,人也这么贴心。我的师尊最多能记得在我生辰这日送件小灵宝作为贺礼就不错了。”
“呵,这怎么能比?人家可是从小带大的,情分自然不一样。”
“不过若非有从小养大的情分在,以她那修为,恐怕也只能在天衍宗当个外门弟子。”
“竟有这么差吗?”
“嗯……”这名女弟子压下了声音,不过于颜洵而言,没有丝毫用处。她清清楚楚地听对方说道,“玉茗是个金木双灵根。”
“天呐!”旁人很是惊讶,“也亏得是玄明剑主将她自小抚养长大。这样差的根基竟然能做如今剑道第一人的内门弟子,传出去只怕是贻笑大方。当真是羡煞我了。如此比较起来,外门那些地灵根的弟子都称不上太差,却偏偏没有这样好的机遇。”
这世间天灵根者本就少见,若是寻常的地灵根大概还好,顶多是修炼得慢些,还可勤能补拙。偏偏金木水火土,五行相克。金木属性的地灵根两两克制,根本无法修行。
“可不是?听晨晓峰的其他弟子说,玄明剑主特意帮玉茗用上品洗髓液生生洗去了金灵根,将她后天地变成了木系单灵根呢。”
“真好。”听到的人羡慕地啧啧嘴,“我也是地灵根,当年可是日夜不停地进行修炼才侥幸在宗门大比上被师尊看中。如今也因为这个原因,修行得极为辛苦。”
“她用的洗髓液可要上品灵石一百个,”对方撇了眼她,“作为剑修,你们一整个烟屏峰能拿得出这么多灵石?”
“哎,同为剑修,怎么差距这样大。”对方泄气地感叹道,复又想到什么,“人人都说剑修最穷,对自己的本命剑比对道侣还好。怎么玄明剑主有了这么多灵石,既没有用给逐风,也没有给颜洵仙子,偏偏都给自己的弟子用了?就是亲生父亲也不过如此了吧?”
这话说的不假,世间剑修大多都穷困潦倒,有点钱也都花在了本命剑身上。逐风是玄明的本命剑。颜洵还记得,当年玄明剑主还只是她的大师兄玄明的时候,也时常饥一顿饱一顿,好不容易接个任务攒下的一点灵石,除了为颜洵带回些她需要的天材地宝,都用来买法宝炼给逐风了。
没错,颜洵便是玄明的道侣。
玄明同颜洵都是天衍宗老宗主的内门弟子,玄明是大师兄,颜洵却是最小的师妹。他天赋好,十六筑基,二十三便突破金丹,后来更是一帆风顺。在剑修一道中,玄明一向是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年轻时屡屡在天下大会和秘境寻宝时为天衍宗拔得头筹。后来更是堪称如今的剑道第一人,被奉为“剑主”。
而颜洵也不遑多让。
颜如舜华,洵美且都。这是颜洵名字的来历。她本人也确如诗中描绘得那般美丽,是以自她突破化神之后,世人便都尊称她一声“仙子”。毕竟修真一途中,如她这般貌美又实力强大的女修实在太少。
也因此,由他们的师尊做主,他们结了契,成为了一对道侣。
颜洵收回回忆,那几位女弟子的谈话还在继续。
“亲如生父?怎不曾见玄明师尊对他余下的几位弟子如此好?不说旁的,他那位大弟子也相识上千载,也没见他有何优待。”
“听你这样说来,的确反常……”
“你可知如今宗门中怎样议论?都觉得玄明剑主对他这位玉茗小徒弟的态度实在是有些超乎了师徒之情。”
对方有些不解,半开玩笑地问道,“若不是师徒之情又能是什么?总不能是男女之情吧?”
那人罕见地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