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竹的清香混杂着油墨的书香萦绕着道一书院,学生们规规矩矩地同林南嘉行了礼,开始了晨读。
不巧,竟然有人此时来拜见她。
林南嘉皱了皱眉。她刚来京城时,的确有人曾抱着打探底细或是与她交好的目的来书院拜访。但她本就无意京城的繁华,更气恼那些人偏偏想要将这书院也染上铜钱味,直截了当地一概拒绝了。那些人吃了几次闭门羹,也知道了她不是个好相与的,也便无人再敢来打扰了。
她本想同往日那样直接拒绝。但另一位女先生却欲言又止,不光一反常态地劝她过去看看,甚至主动代她上课。林南嘉拗不过她,只好过去见客。
来者是一位年长却不失美艳的女子。她通身是雍容华贵的气度,一眼望去便可知绝非凡人。只可惜她似乎是病了,多说几个字都要喘上片刻,却偏偏不顾下人的搀扶,拉着林南嘉的手细细打量着。
原来是太上皇后,林南嘉立刻就猜出了她的身份。原因无她,实在是梁允珏同她长得太过相似。
她郑重行了礼,心下好奇。太上皇后病得这样重,不在宫中养病,为何反倒跑来书院里。
倒是太上皇后开口,主动解释了她心中的疑惑,“你不必这么客气,是本宫才得知了你同皇上的事,如今路过便想着来看看你。”
早些年间心疾的折磨终于掏空了太上皇的身体。太上皇后懊悔不已,积郁成疾,到如今夫妻二人竟一同病倒了。或许是为了宽慰爱妻的心,太上皇终于将皇帝当年的荒唐事都告诉了她。太上皇后这才知晓,原来她的好儿子早就做出了同他父皇当年一般行径的事情,甚至为此服下连理枝。
她很坦然地接受了这个事实,或许在她内心深处,早就对梁氏一族血脉中的病态有了心理准备。虎父怎么会有犬子呢?
不过,或许还是有些不同的。毕竟她的丈夫将她绑在身边,而她的皇儿却学会了放手。
当年她被囚在深宫,后来终于妥协,学着接受、依赖、爱上她如今的夫君。而眼前的这名女子,不光屡次拒绝后位,更是凭着自己赢弱的身躯,在这男子为尊的世间闯出了一片天。
太上皇后自然对这位同她境况如此相似,却又走向了背道而驰的人生的女子充满了好奇之情。能让珏儿念念不忘这么多年的,当真是位奇女子。
太上皇后努力在太师椅上坐直,郑重地向林南嘉致歉,“当年的事,本宫都清楚了。本宫今日来,便是代皇帝向你道歉的。很抱歉当年他竟然如此对你。”
这一句道歉晚了近十年。林南嘉努力平复住心中泛起的酸涩,到底还是规规矩矩地回道,“娘娘是凤凰在天,民女如何能受得起您的歉意。都是许多年前的往事了,不足挂齿。”
太上皇后明白她所说的都是托词。设身处地地想,若她是这位林姑娘,当然也不会因为这叁两句话就轻易地原谅皇帝曾经的所做所为。
她叹了口气,起身准备离开,一旁的宫女早就眼疾手快地扶稳了太上皇后。早有辆马车停在书院外,病入膏肓的太上皇正躺在小榻上,等着他的梓潼一同回宫。
作为山长,林南嘉自然是亲自送太上皇后离开。
临上车前,太上皇后执意要抱一抱她,温热的气息划过耳边,是一句没头没问的感叹,“林先生,若是当年本宫也有你这般胆量该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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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榻上小憩的太上皇努力睁开眼,看着他的梓潼,“都聊完了?”
“本就没什么可聊的。”太上皇后叹了口气,“妾身倒是明白,为何珏儿此生非她不娶了。”
太上皇后自己都不曾发觉,她说出的话都带上了不易察觉的欣羡。
同林南嘉聊完,她总是忍不住去想,若是当年她也选择了另一种道路,如今又会如何?
她这一生都是在辜负。对不起早逝的亡夫,对不起如今的夫君,当然也对不起他们的皇儿。
她是个失职的妻子,失职的母亲,自然也没有任何资格去指责皇帝的行为。就连一句道歉,都显得苍白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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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元五年,梁高宗同仁淑文皇后仙逝,一同葬在了皇家陵园之中。高宗在位期间兢兢业业,使得大梁已有盛世之兆。但最为世人所乐道的,还是这位帝王为仁淑文皇后空置六宫,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佳话。
据闻帝后情深,竟然在同一日一同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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