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么讽刺啊。
所以林南嘉毅然决然地辞了官。她不是圣人,做不到日日面对着仇人还心怀天下。
她敛了敛神色,努力露出笑意,“我辞官了。现在在江南的一个小学堂里当教书先生。那里的人都很照顾我,也无人因为我是女子而轻视我。同咱们幼时所想的桃花源一模一样。”
她也曾在微微烛火下一针一线地绣着她并蒂连理纹的大红嫁衣,心中想着念着的,是她幼时就订下婚约的儿郎。可是她再没机会让他见到自己描上红妆的样子了。
少女怀春时,她曾想象过的大婚之日,白头相守,到最后原来都是她的黄粱美梦。
五色钱被火舌渐渐舔舐为灰烬,“表哥,多想再听你唤我一声‘囡囡’啊。”
林南嘉正专心致志地在谢玦的坟前祭拜着,突然听到有人唤她,“林姑娘,是你吗?”
她规规矩矩地对着燃香行了礼,方才回头。竟然是多年不见的宵凌道长。
她点头示意,“宵凌道长,好久不见。”
宵凌道长也取了香祭拜过谢玦后,方才同她攀谈,“陈州一别,没想到还是在此处同姑娘再见。”
林南嘉也没想到,她初次回陈州,竟然还会碰到宵凌道长这个来去如风的奇人。
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林南嘉早就想回陈州,回谢府看看。
但是她无颜面对舅舅、舅妈,更无从向她那几位情同姐妹的表姐解释谢玦的下落。到头来,她还是那个窝在马车中的懦夫,只能在谢玦的坟前向他告慰一二。
想到往事,她客客气气地同道长道谢,“当年之事,也多亏道长肯伸出援手。”
“哪里哪里,不过是受人之托,必当忠人之事罢了。”
林南嘉对于宵凌道长的态度十分复杂。一方面他确确实实冒着违逆皇权的风险,救自己于水火之中。另一方面,正如他所说,不过是拿了谢玦的好处办事罢了。
林南嘉看着道长神采奕奕,甚至更盛当年风采,不禁开口赞叹,“多年不见,道长还是风采依旧。”
宵凌道长眯起眼,似乎是在回忆着什么,含蓄地笑了笑,“贫道年事已高,林姑娘莫言说笑了。不过是因着机缘,得了延年益寿的方子罢了。”
宵凌道长说得隐晦,但林南嘉瞬间就明白了他所谓的“机缘”指得是什么。
当年他应了谢玦的请求,取了谢玦的一魂二魄。但宵凌道长生怕谢玦逝去后,生出什么变故,便匆匆进入药房,用了近一年的时间将这位真仙转世的魂魄炼为长生丹,方才得了空出来救她。
如今想来,那粒长生不老的药丹,自然是被宵凌道长服用了。
一想到表哥为了自己,竟连来世都舍弃了,林南嘉更觉得自己的心仿佛在刺刀上滚过,留下鲜血淋漓的伤口。
她悲从中来,还未收敛好情绪。倒是宵凌道长看了看她的神色,“贫道看林姑娘气色不错,可是后来想通了,放弃了那枚反盛丹?”
“道长也说笑了,那反盛丹自然效果显着。”
“但贫道看林姑娘十分康健,未有任何衰败之相。”宵凌道长百思不得其解,“莫非是贫道当年误打误撞改良了药方?”
“道长莫要再拿我寻笑了。妾身服用后不久,就染上咳疾,而后偶有带血,到最后更是日日吐血,同您当初描绘的症状分毫不差。”宵凌道长当年是劝过林南嘉的,但她一意孤行,甚至不曾后悔。
林南嘉回忆起之前的症状,不由愣住。奇怪了,这几年她的身体反而却越来越好,倒是连她自己都不记得反盛丹一事了。
“若是林姑娘不嫌弃,可否让贫道把一下脉?”宵凌道长看她神色不对,探了探她的脉搏。一搭上脉搏,他便好奇地问道,“咦,你这连理枝是哪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