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桃灼灼柳鬖鬖,春色满江南。雨晴风暖烟淡,天气正醺酣。
学堂中的朗朗读书声渐歇,几名小童从大门鱼贯而出,稚嫩的童声络绎不绝地响起:“林先生,明日见。”
门口走出一位身着月白色对襟收腰长裙的女子,手执书卷,对着那些离去的小童含笑摆手。穿过枝叶的罅隙,碎金落在她头上唯一装饰的那只掐丝桃花金簪上,熠熠生辉。
林南嘉收拾好学堂内的一切,仔细将大门上锁,慢悠悠向家里走去。
一路上,不时有邻里乡亲同她打起了招呼。
“林先生放孰了?”
“今日新摘的瓜,要不要去大娘家里尝尝?”
“林先生,我家那小儿今日没有捣乱吧?”
林南嘉咳嗽了两声,一一回复着这些热情的乡亲们。
她来这个小村庄已经叁年,早就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小村庄依山傍水,山泼黛,水挼蓝,翠相搀。但这里又不乏人间烟火气。热情好客的乡亲们带着她很快便融入了当地的生活。
不知是不是此地偏远的缘故,反而女德之风不曾盛行。女子抛头露面为生计奔波者不在少数,是以当她接手村中唯一的学堂时,并没有听到太多的反对声。
当然了,也是因为这学堂原本是钱老先生的。老先生作为先前村里唯一的读书人,早就年事已高,不过是勉强维持罢了。若是这学堂关了,再想给孩子求学开智就要去二十里外的镇上。好不容易村里来了第二个读书人,又有谁会反对呢?
门扉打开,满园春色扑面而来。庭前种的数株桃树萧萧而下,宛若一场盛大的喜事,最终扑向孕育它们的泥土。
林南嘉照例在灵位前燃上叁柱香,又恭恭敬敬行了礼。香烟缭绕,半遮半掩地露出上面的字:先贤夫谢玦之灵位。
她铺开纸墨,开始抄写经书。平日里为了打发时间,她也做一些佣书的活。虽然大梁早就开始发展印刷业,但此地还是以手抄为主。林南嘉同镇上的书铺有合作,每隔段时间她便会去趟镇上,交付银货。
喉头有些痒意,林南嘉用帕子遮住口鼻咳了几下。白麻的帕子上若雪地落梅,她却浑不在意,笔下的字灵动劲瘦,带着文人的绰约风姿,同谢玦绝笔信笺上的字迹如出一辙。
她本就是他所教的,自然十分相似。
林南嘉望着未干的墨迹,轻叹了口气。
幼时曾异想天开,若是玦表哥屡次落第,那他们就从谢府分出,去个山清水秀又无人相识的地方,开间私塾,一同教书。
她那时的话只是为了缓解表哥科考在即的焦虑之情,心中却明白,以表哥的才学,终有一日会出人头地的。
却不想那一日再不会来了。反倒是她曾说出的玩笑话却以一种别样的方式实现了,倒是不负玦表哥的遗愿。
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