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庚后,良辰吉日被定在了叁个月之后。白思芷觉得这其中定然有叶阙在推波助澜。
世事难料,刚刚从火场中逃生的她绝不会想到,自己此生还有穿上大红嫁衣的机会。
白思芷端坐在房中,等着迎亲的队伍。她头戴插满银花的凤冠,手上的银镯同脖颈间的银项一道,随着她的动作叮当作响。身上是绣样精美的须花长衣,火红的布料上缝着许多银饰,下身的同色褶裙足有千层。
同中原人一样,苗人女子的嫁衣都是她们自情窦初开时起,亲手缝制的。婚期定得急,白思芷自然来不及准备嫁衣。这件繁复而又精美的衣裙是叶阙托人送来的。
送来当日,禾孝夫人也在。她当作乐子似的告诉白思芷,这嫁衣是教主亲手缝制的。叁年多前,教主方回苗疆就大肆派出教中的属下,要找来苗疆最好的绣娘。许多人想暗中打探,教主倒也不曾掩盖自己的用意,竟然是要学习绣花,可算是惊了一众人等。也就是教主向来做事无拘无束,且又地位地位尊贵,才没有人敢随便议论。
思及此,白思芷偷偷红了脸。怎么会有男子不去舞刀弄枪,反而拿起绣花针呢?这在大梁简直是无法想象的。更何况那时她同他未曾相识,叶阙怎么会突然兴起,想了这样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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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族的成亲风俗同中原截然不同。娶亲的人当晚就到了,却要等到第二日清晨的吉时才分亲出嫁。白思芷上了轿,随着浩浩荡荡的人群向绮蝶宫走去。
用过迎亲饭,白思芷正式同叶阙见了面,向来荡然肆志的少年今日格外正经,规规矩矩地站在原地,长身玉立。
苗人的宴席上总是少不了对唱的歌声。这样的欢歌笑语一直持续了叁日方才结束。白思芷自以为近一年体力比之前强了不少,叁日下来也吃不消了。是以到了第四天早上,当她用完过早酒,由叶阙带着回门的时候,白思芷忍不住松了口气。
“阿芷累到了?”夜阙自然看出了她脸上的疲惫。
白思芷故作轻松地摇了摇头,大喜之事如何言累?她想起自己的想问已久的小疑惑,“阿阙,原来你的姓氏是随了夜夫人的‘夜’吗?那日讨庚妾身才知晓真正的写法。”
“是啊。我自小同娘亲一同长大,依然是随她的姓氏。当年不过是为了在中原行走方便,方才换成了叶太尉的‘叶’姓。虽然有些对不起我娘,但确实省了很多麻烦,而且读起来是一样的。”
白思芷认真地夸赞道,“剑号巨阕,珠称夜光。同夫君你很相称。”
这样张狂的名字,就如同夜阙其人一般,此间少年,不问世故。
夜阙的脸上浮现出笑意。曾经午夜梦回时才能听到的称呼,真实地从他倾慕多年的阿芷嘴中说出,那样悦耳。
“若是累了的话,就先歇息一会吧。”夜阙低头吻了吻她柔软的唇,低声安慰道。
白思芷确实十分疲惫。她不再推脱,乖巧地倚在夜阙怀中。
温香软玉在怀,夜阙心情颇佳地为白思芷换了个更舒适的睡姿。他看着她眼下淡淡的青色,心疼得无以复加。
苗族的女子从小到大习惯了这样载歌载舞的庆典,且苗疆山路多,体力上自然比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中原闺秀们强了数倍。他的小兔子向来娇柔又坚韧,硬是坚持了下来。成亲这叁日他们皆有各自的事要做,他虽有心为她减轻负担,但几个必备的习俗却无法跳过。每次他看到小兔子回来时满脸困倦,就知道她是在勉力强撑。
若不是他想给她世间最热闹的婚礼,在苗疆广而告之她的身份,他也无法忍耐这些繁琐的习俗。
若说他对中原最欣赏的地方,怕就是他们的大婚当日了。
一想到还要隔上十几日才能吃上兔子,牙用舌尖舔了舔锋利的虎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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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阙又忍过了十日的回门期,迫不及待地亲自带人把他的兔子捉回自己家中。他去的时候,白思芷已经换上了他亲手缝的中原嫁衣。绣着金凤的红裙逶迤拖地,红得热烈。叁千青丝高高挽起,头戴凤冠步摇。清澈明亮的杏眼,小巧笔挺的翘鼻,眉如翠羽,肤如凝脂,朱唇红艳,白思芷整个人在嫁妆和喜帕的映衬下更加人面桃花,艳丽无双。
也只有夜阙这样不拘一格的人,才会想出这种再次用中原的婚俗成亲的念头。幸好夜阙这些年做过的惊人之举从来不差这一件,竟没有任何人觉得此番举动有任何异样。
珠帘绣幕蔼祥烟,合卺嘉盟缔百年。
白思芷身着如烟的红纱,羞涩地坐在床边。房内的鎏金红烛燃得热烈,亮光照得她如同不着寸缕。她犹豫着用手臂挡住胸前的红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