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华对面坐着的便是子颜。他如今换上了最常戴的雪凤纹银面。两人相对而坐,却看起来格外和谐,仿佛一对金童玉女,相对呼应。
赵彬攥紧拳头。
分明他才是琼华公主众所周知的夫君。然而她坐在万众瞩目的上首,他却只能挤在无人注意的角落,身边的婢女随从皆会武功,时刻防止他惹出事端。
仿佛回到了北陵来大赵议和的那日接尘宴。他也是如这般挤在角落的无助皇子,她却频频望向自己。曾经,他以为自己抓住了北陵最璀璨的星辰,如今才得知,原来那日她看来的目光,没一分是属于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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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会上的话题已经转向了骠骑将军。琼华含笑看着子颜故作不在意那些夸赞之词的样子。虽然他戴着面具,旁人只觉得他泰然自若地坐在那里,宠辱不惊。但琼华公主早就看出了几分端倪。他的耳朵怕不是早就被那些溢美之词羞得通红了吧?光是想想便觉得十分有趣。琼华一双桃花眼眼似笑非笑地看向他,朝他遥相举杯。
到底是在众人面前,子颜也只能隐晦示意她抿一口就好。琼华玩心渐起,偏偏要当着他的面将夜光杯中的美酒一饮而尽。
她看到了子颜眼中的不赞同,故意挑了挑眉。
下面士大夫对子颜的新一轮赞扬刚刚结束。大概是看到这位骠骑将军在皇帝面前也敢于蒙面,那些人奉承的话也越发离谱,什么“龙城飞将”、“李卫公在世”之类的话都冒了出来。琼华深怕父皇难得对子颜不错的印象又因着这些文臣一跌再跌,连忙向一旁的二皇兄示意。
二皇子略施技巧,制止了下面的言论,“骠骑将军年纪轻轻便能勇冠叁军,确实是难得的人才。”
长公主也难得开口为子颜解围,“虽因阅历较少,有些许不足之处。但瑕不掩瑜,确实立下不少功劳。”
皇帝看气氛正好,也点评了几句,看起来心情愉悦。琼华放下心来。
不过,在给几位将领论功封赏的时候,皇帝却独独未说对子颜的赏赐,反而瞥了眼琼华,意有所指地说:“骠骑将军一夫当关、先登夺旗,封为忠勇侯。至于你的那份赏赐,朕自然不会忘记。”
琼华放下心来。父皇此番,便是当着母后兄长的面,允了她过去请愿之事。
从此以后,子颜便可以脱离暗侍的身份,成为一个堂堂正正的人了。琼华自小就相信,以子颜的身手,画图麒麟阁也绝非难事。
琼华用目光去寻他的身影,却发现他自始至终一直盯着自己。
两人目光交汇,子颜向琼华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他用眼神告诉她,他很高兴。从此以后,他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她的面前,同她交谈玩笑。他可以追随她左右,同旁人一起称赞皇太女的功绩。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弹筝奋逸响,新声妙入神。
在场几十人中,了解他们曾经过往的仅寥寥几人。琼华同子颜整场宴席间未曾交流过一句,却时时刻刻都在交流着。近二十年朝夕相伴产生的默契,总能让他们一个眼神,一个指尖的移动便意会对方的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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觥筹交错间,赵彬却一直在角落中紧紧盯着前头两人的眉目传情。他们那些隐晦的举动在他看来却格外刺眼。
他感到十分讽刺。
他兢兢业业渴求多年的皇储之位,对旁人来说不过是唾手可得,甚至能轻易放弃的东西。
他为大赵征战多年,父皇却从未对他有过过多夸赞,连赏赐都如出一辙,对立储只字不提。而有些人,分明出身低贱,却能节节高升,拜将封侯。
冯唐易老,李广难封。赵彬又何尝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