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碰了碰肩膀,“你干什么!”
她跟着那人往前看,二叔周砚洪捧着爷爷的遗像,走在队伍最前面,后面跟着四位抬棺的人。
“别玩手机!”
周幼里应了一声。
她摩了摩手机的屏幕。
最终,还是扶正了头顶的麻布帽子。唢呐声穿透即将落日的天。
后来人们落座,进入流水席,周幼里被分到和家人一起。
红白喜事的乐队坐在酒席的另一头,摆上谱子让人点歌,“为了表示对周真钦老先生沉重的哀悼——”
亲戚对二叔说,“砚洪给叔叔办的葬礼,规格最高,顶级的,风光大葬,真是长脸。”
“就连酒桌都抬了二十桌呢…”
周幼里这时候才得空,拿出手机在备忘录打字,“巫鹤,你在吗?我为什么会突然回来?”
没等到回复,她接到编辑安河的来电。
算上之前的二十九个未接,这是第叁十个。
“周老师,您什么时候给出版社发了《沉沦》的稿子啊?我的天,为什么会改成这样?男女主互动全被削掉,后面几乎全是梁胥的个人生平……这是您写的吗?又是那个黑客吧?怎么可以把稿子改成这样以您的名义发给出版社!”
“……”
“但现在问题真的很复杂,我被公司临时叫了回去,如果可以的话,您最好也能当面和公司解释……现在动身最好。”
周幼里说:“我知道了。”
得到回复,安河依然没有挂断电话。
他说:“您这几年更文的频率有所下降,公司物色了几位新人写手,其中一个新人的新书今年爆了,总编本来就更看好她。如果您没办法完美的处理这次事故,可能公司会和您解约……”
“而且您是事故方,解约以后不仅要自己面对《沦落》的出品方的官司,还要赔公司一笔钱……”
周幼里发现酒桌的声音停了。
“我刚刚听你打电话……”周砚洪点了根烟,“你要跟公司解约?”
周幼里低头看手机,“可能吧。”
他们从酒席上走出,站在自建楼的屋檐底下,周砚洪又问:“赔钱?”
周幼里说:“是的。”
中年男人面露苍老之色,“确定了?”
周幼里摸了摸手指。
他把烟屁股丢在地上,猛踩一脚,“你那车,就算二手也值六十万,还算有积蓄。”
周幼里不语。
停了好久,周砚洪又说,“之前葬礼那二十万……如果你实在困难,就……算了。”
周幼里微微发怔,又呆了一会儿,才走出角落。
彼时,太阳落山,昏暗的天色里只楼房前亮了灯,人们就着这一点点光,热热闹闹继续吃酒席,杯盏碰撞。
她往外面走,走着走着迎面碰到一个女人,两个人都站定。
这是时隔多年周幼里又一次看到她的生母,在写过断绝关系的信件以后,她们再没来往,女人的新家其实住得很远,要绕到另一座山头。
这次特意赶来看她。
盘了个发髻,头发已经全白了,有老人的面相。
女人说:“我知道你和爷爷感情好……”
撩起衣服,从里头的内衬口袋拿出一个红包,摸起来偏厚一沓。
“也没有什么能让你看得上的,真的,你不要嫌弃,是我的一点心意……”
周幼里转过头去。
她觉得很难受,说不上来为什么,眼眶发红。
转头看女人掏出一个手帕,咳嗽。
咳出一片血迹来。
周幼里开车把生母送回家,她说她现在没有住家里,在城里租了个房子,方便看病。
老家的亲戚,好些人来城里打工,也算有个照应。
医生说她十二指肠癌晚期,扩散到胃,目前在化疗。
“手术很贵。”
周幼里问医生,“手术的话,会延长多少寿命?”
“说实话,不超过一年。”
“……”
沉默了一会儿,周幼里又问,“手术费多少?”
她在走出医院的时候再一次接到安河的电话。安河在那头哭。
周幼里一愣,“怎么了?”
安河哭了半晌,最后才说,“我是您一手提拔上来的,您走了以后,我要跟新人写手,我觉得我干脆辞职算了……”
周幼里笑,“跟新人为难你了吗?”
安河说:“你怎么还有心情开玩笑啊!”
周幼里不语。
“怎么这样啊,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好好的一下子突然就变成了这样——”
挂断电话的时候,她发现备忘录更新了一行字。
巫鹤回复了,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只说,“两个世界流速不一样,我已经努力延缓时间了。”
他把问题返还给周幼里本人。
说,“你还想继续修改乱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