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衣服晾在阳台,光从外面照进房间,地上的影子就是破碎的。后来外面的阔叶树被风吹响,斑驳的树影晃了晃,梁胥的脸忽明忽暗起来。
蒋茴坐在沙发踢腿,“可是我才刚来呀,冯致说好跟我一起玩游戏的。”
周幼里站在旁边回应:“下次好吗?他的病还没有好。”
逆光里男孩暗自勾起嘴角,徐徐转过头。
听到女孩继续:“可是……我看冯致非常健康,阿姨,我真的不能再呆一会儿吗?”
周幼里有些头痛。
像青筋跳了跳,用手难以抚平,她揉了揉脑袋,“你刚刚也已经打了电话,司机应该快到了吧?”
蒋茴说:“没关系,我可以让他在下面等的!”
话没说完,兴致冲冲的小女孩伸手朝向梁胥,拉了拉,有些求助的意味:“你说是吧!冯致哥哥!阿姨我才知道原来冯致弟弟比我大呢——”
他被她拉动,目光从周幼里身上移开。
周幼里按住蒋茴。
按着她肩膀往房门的方向走,声音压低了一些,“我……有些重要的事要跟冯致讲,所以……”
蒋茴这才恍然。
她有点尴尬地道歉,“不好意思,原来是这样,阿姨,是我没有眼力”。
周幼里站在房门口,听到她像个小大人一样道歉,很得体,有点语塞,“……不是你的问题”。
走廊间玻璃敞开,热风吹进来,可以看到司机把车开进了小区,停在楼下单元门口。
小女孩一路跑下楼,跑到楼底下站着,转身跟她招手。
周幼里就看着蒋茴消失在视线尽头。
如果她有女儿,那一定就是这样的。周幼里想,她会宠得她天真烂漫,无法无天。
而事实上蒋茴就是她的女儿,某种程度上来说。
这个世界,窗户外面的树,热烈的阳光,风吹到她的脸上,那时候这样的问题情不自禁浮现于周幼里脑海。
人类真的可以创造如此真实的世界吗?
还有梁胥,坐在沙发边上,姿势和成年的时候有些相似,端了个瓷杯拨茶,周幼里往前走,看到茶杯里的玫瑰花,好像可以闻到香气扑鼻。
“不觉得晒吗?”
她拉上了窗帘。
光被掩住一些,仍有余温,窗纱几乎透明,还是亮,光线是碎的。
像水一样播散。
那应该算是一个比较柔软的开场,梁胥说“还好”,放下茶杯,两只手交扣,略微倾身表示乐意和敞开。
但周幼里问了一个不合时宜的问题,“如果我没来,你会把她推下去吗?”
梁胥松开交扣的双手。
他偏头,笑了一下,“你来了,我也会,毕竟这不是我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了,对吗?”
面色宁静至极,说起他把刀捅入黄莺身体里的二十万次,血光和刀光一晃眼,他还是一张少年澄澈的笑脸。
周幼里头皮僵硬,“可你没有。”
“是啊,我没有”,他低头把玩茶杯,碰出一点点金属的脆响,抬头,“因为你终于承认你认出我了。”
瞳孔一缩,迅速的,一瞬间发生的,那是一种兴奋达到极点的表现,生生被他限制在那样平和的笑容里面。
温柔的少年气息里面。
周幼里说:“你知道是我。”
他说:“嗯。”
她又说:“你可以‘感知’那是我?”
他再一次触碰茶杯,说,“嗯。”
两个人陷入沉默。
下午四点,光线偶尔被云层遮住,一下没了光,室内就开始变暗。
她混沌地想到上午出门时的太阳,广场大厦里喷泉曝晒,她接到电话匆忙赶回,这时间理应是个寻常的工作日下午。
她问他:“你不去上学吗?”
他反问回去:“你想我去上学吗?”
周幼里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