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下午六点左右的样子,夏天,天黑得晚,医院的十八楼看得到沉在远处建筑群后面的太阳,是个明晃晃的半圆。
单人间的病房里有个人正在削苹果,两个人坐旁边,两个人立在门口,路过的时候实习护士问医生:“这都是些什么人啊,黑社会?”
医生朝她使了个眼色。
然后又没有声音了。
削苹果也没有声音,四个黑衣人站或坐笔直,也没有声音,只有心电监护仪发出有规律的“滴”,病床上的少年闭着眼睛。
睡颜看起来平稳又安静,面色白得几乎要融进病床,像瓷。
桌子上的水杯忽然间晃动起来。
水杯倾倒,削苹果的人险险接住,人群开始往病房外涌,有人喊,“地震了!”
监护仪发出一声响亮的金属音。
那本该是声长长的鸣音,像雏鸟被人掐断脖子,金属音骤然停止,少年扯下了胸口的电极片。
他也在同时睁开眼睛,有些艰难地撑起身体,对放下水果刀的男人说,“扶我。”
房间的人动了起来。
以执事服的男人为首的众人听从少年的指示,把他扶上轮椅,他一边靠于座椅,一边用手绢贴向眼睛,片刻间鲜血外溢,绢布泛红,“太慢了”。
他说:“丢掉轮椅,抱我走。”
执事得令。
“别坐电梯,出门左走。”
“再往左。”
“逃生通道。”
一行人走到十楼,挤入逃生通道的人群变多,逃难时每个人的面孔简单晃过,变成一再重复的同一面相,“电梯坏了”、“快跑”、“让开啊!”
他们穿越人群。
副驾驶的少年半眯着眼睛,“掉头。”
开车的人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脚踩油门,车身大摆,压着双黄线急转,“轰隆”一声巨响,指示牌砸在他们刚刚将要驶往的地方,封住了后面的路。
“上主路。”
少年掩唇咳嗽。
他倚着椅背,只在必要的时候开口说话,其余时间静默,盯着手里的手机。
而手机的页面长久停在通话请求当中,对方迟迟未接。
在一遍又一遍的拨通中,他一次次下达的指示,轿车避过一次又一次倒塌的建筑残骸,驶往震源中央。
震感越来越强烈。
方圆十里的房屋全部坍塌。
有人哀嚎,有人尖叫,有人在哭,唯他们逆行,越往前方,人群越稀疏,声音也渐渐变小。
废墟里安静极了。
女人抱着小男孩,眼泪干涸,呆呆望着小孩惨白的脸。
手机早就掩在建筑物里,也没发出一点声音。
当执事一行人靠近的时候,她甚至平静地抬起了头,看着少年。
“你来啦。”
周幼里找回了一些理智。
整个世界开始颤抖的瞬间,她恍然想起了自己的身份。
她将自己从身体里分离出来,飘在空中去看冯致,看着小男孩一点点丧失生机,悲伤被阻隔在身体里面,她感觉的到东西很轻微。
所以是可以呼吸的。
于是撑到了有人来,脚步声阵阵,一个少年被人放在地面上,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交给我。”
周幼里落回自己身体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