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谭跃,“我就带了准考证和笔。”
夏濯:“……”
他明白过来,垂下眼睛,没再看过去,低声说了句谢谢。
这有什么可谢的?谭跃心想。
反正哥几个人品都不怎么样。就算他夏濯格外有问题,他也没资格说。
……
前程似锦。
十字绣收尾最后一针,正赶上最后一科铃声庄重响起。本届高三生的最终战役在此结束。窗外静默须臾,传来陡然增高的嘈杂,欢声奔跑并着轻松的大笑,洒落明亮灼目的欣快。无论未来如何、成绩如何,至少这一刻他们卸下全部重担,彻底无忧无虑。
窗边有一个小小的玻璃茶几,坐在一侧的沙发侧头,能将考点外聚集的人群尽收眼底。
……结束了。
指腹凹陷银针弧度,红痕一线嵌入,尾部细线墨sE纠缠。
收尾结束,该把针线放下了。
耳畔欢声笑语兀自回响。
她怔望自己的手指,迟迟无法动作。
一个下午她无数次凝望左手无名指根,每一次都窜过电流似的战栗。并非误以为暴力即将来临,一切跌入最底的厌憎绝望,而是另一种更加复杂、更加难以抉择的情绪。
拉扯纠缠、游移不定,茫茫然、瑟缩、畏惧,微不可查的欣喜、浓郁凝结的不安。
一切集中于那抹流动的光。
左右无名指根,玫瑰金戒圈轻盈环绕。JiNg致纤细的花型金属托举中心明亮花蕊。金光灿烂流溢,钻石剔透璀璨。
——那是一枚小小的、花朵形状的钻石戒指。
那个错误的吻之后,小濯没有继续。
无力抵抗的臂弯与沉沉漆黑的Y影,仿佛最糟的噩梦重演,她哽咽不止、停止挣扎,仿佛一切熔毁殆尽,十余年时光付之一炬。那是她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熟悉气息倾轧而下,落下不得章法的吻。脑中某一瞬间闪过与身上人相貌重叠的走马灯——
濒临绝望的前夕,小濯率先崩溃了。
他没能继续下去。
像是那天在饭店包厢说不想要妈妈结婚一样。她的孩子单膝跪在床上,分明个子已经大到能压住两个她,将她轻易禁锢在身下,感受到母亲的真心抗拒,仍然像个怕被妈妈讨厌、丢下、做了错事的幼童。
他埋在她的脸侧,脸颊陷进酒店柔软的枕头,更加崩溃地哭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对不起。不要怕我、不要讨厌我。妈妈。对不起。
呜咽r0u碎了语句,道歉支离破碎。她拼凑许久,才明白过来这是道歉。
非常难看、非常丢脸,呜咽不止、喘不上气,表情颤抖一团,一点都不唯美。只为了宣泄情绪的哭声,只为乞求母亲原谅的道歉。
全世界只有夏漪能接受的哭声。
全世界唯独夏漪能接受的道歉。
与其说是道歉,本质上,还是孩童脆弱依赖的撒娇。因为明白她Ai他,溺Ai他,宠Ai他,抱有世上最温和包容、最失却自我的母Ai。
只有毫无疑问拥有Ai的孩子,才能在母亲面前肆无忌惮大哭,无度索求原谅。
真是惨烈。
她疲倦地想。
怎么会这么惨烈?
她甚至没办法短暂地、哪怕只恨一秒自己的儿子。
才刚刚到吻而已。
b起恨,更多是无奈和倦怠。
单单双唇相接,他就崩溃了吗?
十八岁成年的高考生,居然因为做了一点没开头的错事,就抱着妈妈不撒手,一个劲地哭。
这一次,那份模糊的恐惧彻底消失了。
小濯和他的生父不一样。
……完全不一样。
叹息不知不觉溢出唇角。她抬起指尖,悬空片刻,终于落在儿子后脑微微扎人的发丝。
要说没关系吗?可孩子的心思这么明显,又怎么能轻轻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