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刘洁阿姨后,我才发觉自己的后背上全是汗,衣服都湿透了。这次的谈话实在太过惊心动魄,我像经过了一次严厉的审判,给我的处罚比无期徒刑还要严重,我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无所遁形,就要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了。
不行,不能再任事情这样发展下去了,必须早做决断,再拖延一阵的话恐怕会有更多的人知道我和安诺的关系,到时候将会更加难以收拾。我开始在地图上寻找气候宜人的海边城市,并把公司的事逐步跟其他人做交接。
可惜公安局的事还没有完,我又被邢化弓副局长叫去执行任务,他现在用我用得顺手了,也不跟蓉阿姨打招呼,直接就给派活,也许在他眼里我是真的又帅又能打,个子又很高,很适合当助手或跟班,带出去也有面子。
可是我对他很烦,他总批评我,一点鼓励都没有,简直把我当成了干活的机器,每次我提出异议的时候他就拿大道理压我,动不动就是“国家”啊,“人民”啊,“集体”啊,经常是一顶顶帽子飞过来,我是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快被他折磨疯了。
最气人的是蓉阿姨,她对我的遭遇不闻不问,好像完全把我放弃了,我实在忍不住,直接冲到办公室跟她说不想干了,她说可以呀,不过事情要按流程走,等办完手续我就可以离开了。我说手续要办多久,她说需要上级一层层地批下来,至于什么时候能通过,那就要看组织上开会讨论的结果了。
我说:“我只是一个临时借调的小兵,我的去留还用得着费这么大劲吗?”
“你的职位虽然不高,但是角色很重要,好几个专案小组都把你列为骨干力量,你的去留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你想想,我敢让你随便走吗?”
“当初您和梁政委让我卧底的时候不是这样说的呀,难道要我去找梁政委吗?”
“你可以去找他,不过我告诉你,他跟我的答复肯定是一样的。”她悠闲地转着手上的笔说。
“您怎么这么冷酷?您还是我的亲人吗?”
“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对你?”
“对待同志不是应该像春天般的温暖吗?”
“我对你还不够温暖吗?你看局里谁敢这么跟我说话?”
我看她拿出公事公办的态度,只好悻悻地退了出来。真是官大一级压死人,自己说出大天也没用,我的命运已经完全不能控制在自己的手里了。
不过我还是有点不甘心,下班后又去车里堵住了蓉阿姨,她见我贸然闯进来后愣了一下,马上去摸腰里的枪:“你又想干什么?告诉你,我腰里别的可是真枪,我已经验过了,你别想再蒙我了。”
“您怎么了,为什么又要动刀动枪的?我是您的敌人吗?我是您的亲人呀。”
她看了一下窗外,低声对我说:“你是哪国的亲人?你比最凶狠的敌人还可怕,跟你斗智斗勇得累死我好几亿的脑细胞。”
我摸着座椅也小声说:“是不是因为我没帮您洗车,您就生气了?”
她的眼睛一下子就瞪圆了:“你再敢胡说一句试试?”
“要让我说,最凶狠的敌人也不如您狡猾,大半夜的愣是把我骗下了车,我光着身子您知道吗?”
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眼里充满掩饰不住的得意:“你不是还穿着件上衣吗?”
“别提了,遇到武月坡和几个坏小子,把我的上衣给扒走了。”
“少胡诌,武月坡开车酒驾进了拘留所了,哪有时间扒你的衣服。”
听了这话我暗暗得意,这位武公子也算罪有应得了。
蓉阿姨又说:“听同志们说,那晚街上出现一个裸体色狼,先是抢夺两位下班女士的手机,接着偷窥一个半夜上厕所的女士,最后溜进一个小区,咱们的人折腾了大半宿也没找到,你能提供点有用的线索吗?”
“我也没见过。”
“不过根据那几位女士的描述,色狼的样子跟你很相似。”
“只是相似而已,我是正人君子,很明显不是我做的。”
“那你后来干什么去了?”
“我去同学家借住了一宿。”
“你的哪位同学呀?男同学还是女同学?”
“男的,男的。”
“喏,给你。”她把手机扔还给我。
“谢谢妈,”我接过手机后问,“还有一百九十五个疗程,您打算什么时候继续治疗?”
“你还有完没完?专注色狼品质二十年是吗?”
“嘿嘿,我一闻到车里和您身上的味,就想起那天晚上的事,以后可能会形成条件反射了,一进到您的车里就想给您做治疗。”
“我也形成条件反射了,一见到你的面就想打你。”她柳眉倒竖地盯着我。
“对了,您说这个我想起来了,下次能不能不要再打耳光了?那晚您下手太狠了,打得我都要去擦药了。”
“活该。”
“不过您同时操纵两只档杆的能力实在太强了,可不可以把这项技术传给小婿?”
她二话不说,马上拿起对讲机呼叫:“小水,小水,我的位置在单位停车场,你马上过来。”
“行了行了,您别叫她了,我马上下车。”我见她要喊人过来,急忙下了车。
蓉阿姨余怒未消地隔着车窗用手指了指我,嘴里做出一个“滚”的口型。
我笑嘻嘻地摆摆手,动作飞快地溜走了。
离开局里我就去找安诺,简单地告诉她刘洁阿姨找我谈话了。她问我她妈妈说什么了,我只说刘阿姨让我好好照顾她的女儿,别的没敢多说。
安诺斜乜了我一眼,平静地说:“我妈妈没事会找你吗?她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那天早上……她好像看到咱俩在楼下拥抱亲吻了。”
“这有什么?”她淡淡地看着我。
我怀疑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你不会是故意让她看见的吧?”
“我的心机有那么重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急忙解释说,“不过咱们应该收敛一下了,我觉得她好像知道了很多事。”
“你觉得她跟你暗示什么了?”
“她知道你有喜欢的人了,还让我保护好你,不让你受到伤害。”我没敢说刘阿姨默认了我跟安诺之间不正常的关系。
“你怎么想的?”
“不用她交代我也会保护你的,这是我的责任。”
“那就不用害怕了,是吧?”
“不是的,安诺,我总觉得最近有点情况不妙,咱们还是小心一些为好。”
安诺挑挑眉显得不是很在意,转而问起另一件事:“听说你总去看凌让?”
“嗯……我主要是看咱爸。”
“我告诉你,不要再跟让让那么亲热。”
我听了一愣:“为什么?”
“她跟你太亲密了,以后容易出事的。”
“你在开玩笑吧?她可是你亲妹妹呀,你怎么还吃小孩子的醋?”
“对,就是因为她是我亲妹妹,所以她的眼光和口味跟我是一样的,长大了以后肯定也会爱上你、缠着你。”她笃定地说。
我觉得她的说法有点不可思议:“你的神经有点太紧张了,这怎么可能呢,等她长大了我就三四十岁了,她就像我的孩子那么大,怎么可能爱上我呢?”
“三四十岁不是男人最成熟、最有魅力的时候吗?情窦初开的女孩子最喜欢那样的男人了。”
“我跟她的年龄差像父女一样,我们之间绝对不会出现你说的那种情况的。”
“哼,你也明白,这种忘年恋满大街都是。别说是忘年恋,就是父女恋、母子恋也有不少,至于老公公跟儿媳妇、丈母娘跟女婿的风流事就更多了,这还新鲜吗?”
听到她提及“母子恋”与“丈母娘跟女婿的风流事”,让人感觉浑身都不自在,倒好像她说的是我一样,我嘟囔着说:“就算有这个先例,你防范得也太早了。”
“我觉得不早,等再过几年她八九岁了,也就懂事了,如果那个时候爱上你,我们该怎么办?”
“别对小孩子用‘爱’这个字眼行吗?她懂什么叫男女之爱吗?”
“她现在是不懂,以后呢?再说了,就是因为她不懂,所以你的出现正好填补了这项空白,弥补了感情发展上的空洞期,让她对你更加崇拜,也就更加迷恋你了。”
“照你这么说,以后我连幼儿园都不能去了?那里的小女孩见到我也会很危险,是不是?”
“嗯,能不去最好。”
“我跟凌让是亲戚,怎么可能不见面呢?”
她盯着我瞧了半晌:“你是不是也喜欢她?”
我鬼使神差地想了一下才回答:“她……长得很像你……”
安诺气得拍了我后背一下:“大色狼,你还说对让让没想法?我才刚刚提到她,你就露出了一脸淫笑……”
“胡说,她是我妹妹,我怎么会露出淫笑?”我急得跳了起来。
“我也是你妹妹,你在床上对我就是这么笑的。”
“小点声,这根本就是两码事。”
“看看你刚才那副德行,口水都流出来了。”她指着我的脸。
我擦了一下嘴角:“别乱说,这是我之前喝水的时候没擦干净。”
“我告诉你,离她远一点。你害了我和北北不够,还想再害她?”
“我知道了,是不是以后五十岁以下的女人我就不要再见了?”
“最好别见了,你太招人,估计‘一见杨过误终身’就是这个道理。”
“你把凌让当成郭襄了吧?这怎么可能?”我觉得很不可思议。
“现在你对她来说,就相当于杨过一样。”
“别捧我了,我哪有杨过那么帅。”
“你是没有他帅,不过才勾搭了七八个女人而已。”
“七八个?好像没有那么多吧?”
“那你还想勾搭多少个?”她质问道。
“我一个都没勾搭。”
“别遮遮掩掩了,你的公司最近是不是又招了好几个女人?”
“是呀。”
“这些人除了米开罗的媳妇,剩下的不都是单身吗?”
“你不懂,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再说了,整天跟一群老爷们待在一起有什么意思?招工当然要招女人了。”
“我有什么不懂的,无非就是好色呗。你信不信,从这些女人里面随便找出一个问她愿不愿意嫁给你,肯定都一百二十个愿意。”
“你又扯远了。”
“算了,不跟你说了,我要去单位了。”
“等一下,先别走,”我急忙叫住她,“我还想问你个问题。”
“什么问题?”她转过身看着我。
“你为什么非说凌让会爱上我呢?”
“你看不出来吗?每次去的时候她都主动搂你、亲你,她对爸爸妈妈从来不那样。”
“爸妈都四十多岁了,工作那么忙,肯定不如年轻人那么有精力照顾孩子,凌让跟他们生疏一点也很正常。”
“但是她总亲你的嘴,这正常吗?”
“也没什么不正常的,估计是跟大人学的。”
“哥哥,你就别解释了,我看这种问题最准了,你以后跟她保持距离就是了。”
安诺走了以后,我觉得她还是有点危言耸听,凌让那么小,什么都不懂,谁对她好她就亲近谁呗,怎么能扯到男女的情爱上呢?安诺肯定是小题大做了。
虽说我对她的话不以为然,多少还是听进去了一点,以后再去探望爸爸的时候,对凌让的行为暗中留意了一些,你别说,安诺还真说对了,这个小妹妹果然对我特别亲近,每次见面必亲嘴,而且全程都赖在我怀里撒娇,连刘洁阿姨都要不走,爸爸可能还以为我们兄妹情深,刘阿姨却不时露出苦笑。
最煎熬就是告别的时候,凌让如果不是在睡觉必然会大哭大闹一番,弄得我每次走的时候都带着深深的负罪感,好像抛弃了自己的女儿。
离开爸爸家以后我就要赶紧回家照看自己的孩子,妈妈最近的事情也不少,我正好可以请假回家看孩子。这是我最喜欢做的事了,没有什么比看到自己和妈妈的爱情结晶在屋子里乱跑更自豪的事了,也只有我的体力才跟得上他们。所以生孩子还是要趁早,否则等到老爸那个年龄再要孩子就有点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我的三个宝贝搞破坏的能力与日俱增,他们最喜欢摆弄我的车钥匙,看我刮胡子,拽我身上的毛发。我严格遵照妈妈的嘱托,不在家里打赤膊,不穿太短的裤子,不讲脏话,不亲思怡和思云的嘴。
还有一点很可怕,就是他们学本领的技能突飞猛进,他们喊“爸爸”的发音越来越准了,幸亏妈妈还没教他们喊“爷爷”,否则他们如果见了老爸的面喊“爷爷”,老爸一定会砍死我的。我猜妈妈不教“爷爷”的另一个原因是不知道该怎么跟孩子们解释谁是“奶奶”,如果宝贝们知道了他们的妈妈同时还是“奶奶”,恐怕会糊涂的。
因为他们叫“爸爸”的次数越来越多,妈妈只好频繁地更换保姆,而且不太敢让她的同事来家里了。我能做的就是在妈妈、依依、北北、安诺之间来回跑,我有时真的希望她们住在同一个房子里,这样自己就不用把时间都在路上了。不过让她们住在一起显然是不可能的,单单妈妈一个人就能宰了我。
虽然妈妈没对我动刀,我却预感到危机越来越近,果然就在我和安诺、北北共度良宵的时候出事了。那天晚上三个人正搂在一起睡觉,手机忽然响了一声,我拿起手机一看上面的信息就没法淡定了,猛地坐起来大喊了一声:“不好,蓉阿姨要来了!”
“蓉阿姨”这三个字一响起,当真如凶神恶煞降临一般,安诺和北北登时就惊醒了,北北更是吓得哭了起来。
我把衣服扔给她们俩说:“快点穿衣服。”
安诺想了一下对北北说:“拿着你的东西赶紧从防火通道走,按照咱们事先说好的办。”
看来她们以前应该演习过这种突发情况,我现在明白安诺买这套房子的好处了,其中最大的优势就是可以在别人“捉奸”的时候多一个逃跑的通道,对于偷情的人来说,狡兔三窟实在是太重要了。这个小区大多数单元的防火通道实际上都处于封闭状态,只有安诺家的这个通道被物业公司额外安了一个门,而且安诺手里还有钥匙,所以她可以自由进入消防楼梯并离开这栋楼。
北北匆匆收拾好东西就奔着防火通道去了,我追上她说:“不要从这个单元门口出去,下面一定有蓉阿姨的埋伏,你从最远的那个出口出去。”
“好的,”她点点头,顺便叮嘱了我一句,“你也小心点。”
我回来后见安诺还穿着性感的吊带睡衣,惊讶地问:“你怎么还不换衣服?”
“换了有什么用?换了就能证明我的清白吗?”
“我怕你受到伤害。”
她反问我:“你为什么不走?”
我拿着手机叹了口气说:“我的手机被定位了,走了反而解释不清楚。再说她们就是来捉奸的,这次捉不到还会有下次,还不如被她们捉到,省得回去以后提心吊胆。”
安诺感激地看着我:“你愿意跟我共进退吗?”
“我当然愿意了。”我坐在床边把睡衣换好,心里暗暗祈祷北北顺利走脱,千万不要落入蓉阿姨的手中。
安诺把头靠在我的肩头说:“这种偷偷摸摸的生活我早就厌烦了,被她们发现也好,我就不用整天躲猫猫了。”
我不安地说:“就怕这件事传到爸爸和刘阿姨那里。”
“只要你在我身边,我什么都不怕。”
“安诺,你太执着了,这样会害了你的。”
“没事儿,别担心,一会儿演得像一点就行了。”
这时,门铃果然响了。我过去打开门一瞧,门口赫然站着三位女神:妈妈、蓉阿姨、依依。
我假装惊讶万分的样子:“你们来干什么?”
“混蛋,你居然做出这种事。”妈妈抬手就给了我一个耳光,我没敢躲闪,被她结结实实打了一下。
我捂着脸不敢作声,偷偷打量着三个人。妈妈的俏脸已气得浮上一层寒霜,依依虽然没说话,但是脸色煞白,嘴唇直哆嗦,蓉阿姨则脸色铁青,目光阴冷,但还带了点幸灾乐祸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