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其实很讨厌这种四海漂泊的感觉,就像大漠的沙尘天,一个人走在一片乱石之中,就连昔日软绵绵的沙子此刻都被卷成了一道道锋利的武器,划在在肌肤上很利、很疼,也无法呼吸…似乎除了低头,我无处可去。”
“玄桓,如果没有你…我想我终有一天会回去,会屈服于我的‘家’。”
“你说是不是很奇怪?”出神间,绫杳半撑着小脸信手随意摆弄着面前榫卯机括的小球,拆了又装,装了又拆,心底的感觉流淌,梦与现实的界限好像慢慢模糊:“我好像见过你,在我们没有见过的时候,我就好像见过你…”
与此之时,书房万年的孤寂的月影,随着窗隙抚来的晚风撩动床纱。
她轻浅的声音,淡得要化在夜里,化在烛火跃动的光影里,像一颗少年时划过寂寞长夜的星星。
曈昽入床簟,髣髴鉴窗帘。
天青长眸只是无声地、长长地凝着,分明是与梦中相拥之人全然不同的两张脸,他却觉得那缕照进来的月色穿透了皮囊,如数十万年前的某一夜一样,透过面前懒趴在桌前的娇小身影的灵魂,照出薄如蝉翼的光。
今月曾照昔人。
“…它对我说,它说,我们永远…永远也不会抛弃彼此。”
………
“姑娘…姑娘?这个你也卖吗!”
一声当啷轻脆的声响却倏然将一切拉回现实,玄桓抬眸,却见着一片尘霭飘浮间,一柄陌生而又熟悉到刻骨的剑,正被那个瘦小的身影抓在手里,愣愣朝着门前显然依旧被问到上火不耐烦的小姑娘喊着。
“都卖都卖都卖!!这些破烂你随意处理便是了,拿一个就要问一回我,你烦不烦!!”
“哦哦哦…这个好像是把铁的——”灰头土脸的瘦小伙垂眸愣愣想要将手中的剑从剑鞘内抽出,玄桓甚至不知这柄他早就便叫穆青处理掉的剑如今怎会出现在这里,然下一刻利剑出鞘的一声轻脆的龙鸣声便就让那个拿着剑的半大小子吓得直接扔在了地上,与此回眸的绫杳却也显然发觉这柄剑的不同,方想说什么,玄桓恍惚间却只听得自己的声音依然平静无波道:
“是铁的,便按照铁的价格卖吧。”
不久之后,雨停之后的依旧空无一人的大街上,一辆人力板车,拉着一车水泡的木头与一柄陈老的剑,离开了已然被收拾得空荡荡的小茶馆。
“玄桓…”小姑娘深深蹙眉。
“不需要的东西,便没有什么留下的价值。”
他平静而淡然,把一袋沉甸甸的铜板与几颗碎银子交到了她的手里。
“你不会剑,我这般的情况也用不上了,去者自去…它会有更好的去处。”
那车木材并不值什么钱,最贵的反而是那把剑,看着不起眼,却实打实的重,就算按照锈铁的价格,也足足卖了三两三。
轮椅吱呀的响声中,他不再回头,玄桓甚至暗自庆幸于此刻绫杳的低落使她留在原地,甚至在关上书房门再度启动屏蔽阵法的同时,他终是忍不住捂着胸口背靠门扉,呕出的一大口鲜血近乎将他的衣袍尽然打湿,却又黑紫而腥臭得看不出血液的模样。
从他那日决定去找她的那一刻,玄桓便知道…他的时间不多了。
无论是利用灵力,还是最基本的行走,都会在撕裂骨髓的剧痛中使得魔毒再侵入一分,蚕食他为数不多的生命。
他的淡然,不过是一种多余的表情都做不出来的无力假象。
玄桓深深闭上眼,只感觉自己确乎曾经所困囿的灵魂第一次得到了解脱,他沉默地等待死亡…直至可以合理放心地将她交托。
远处街角传来的马车行驶的吱呀声却在安静到诡异的街道上颇为清晰,屋内愣神了半晌的绫杳却仿佛瞬然决定了什么,深深抓了抓手中的钱袋便转身阔步冲了出去,却在大门口恰恰与那辆低调却处处考究的马车之上移步下车的高大身影撞了个满怀。
“放着这么宽的路不走,莫不是犯了花痴故意往吾身上撞?”
头顶慵懒的声音确乎还带着几分轻佻的浪荡笑意,绫杳拧眉抬眸间,就这样与那垂眸望来的浅魄色瞳孔刚好对上了视线——
“你是…”
“哦?你认识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