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帘幽梦。
像是穿梭在无尽的纱影层叠中,却推不开那掩藏在背后的朦胧。
直至一束若穿透云霄的阳光明晃晃地照在她的脸上之时,雩岑才浅蹙着眉悠悠转醒,偏角的阳光从指缝间倾泻,似梦似幻地调整了好一会思绪,才发觉不觉间自己已然一觉睡到了大下午。
肩颈酸疼,头也闷闷地胀疼,蹭着被褥的小脑袋凌乱地翘起几根呆毛,梦中之事已然随着日头照入的光明被融化消散。
“阿岑…阿岑——!”
然小姑娘方才撑起身来靠坐在床沿之时,外头却突而咚咚咚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帐帘被完全拉开,一道身影裹挟着一身的尘土气喘息而入,雩岑尚还一副没有睡醒的迷糊模样,便被匆匆闯入的乐安瞬间惊回了现实。
“还好…还好……”
小丫头似松下一口气般拘了把额角的汗,随手拉过一个小凳坐下,将手中跨着的木质食盒放在了桌上,说话间,提起桌面已是过了夜的粗茶便咕嘟咕嘟一气对嘴喝了个干净。
“咳…咳咳…”大大咧咧拭去嘴角的水渍,乐安这才微微缓过气来,没头没脑冒出一句:“可吓死我了。”
“欸?”一脸还未睡醒模样的小姑娘满脸迷糊。
“午时我离开时,才发现燕将军在我们身后不知站了多久,然还未来得及与你打声招呼,福子便催着我回去,我想着燕将军与你熟络,左不过聊聊天罢了,结果我刚回帐篷便听见一阵电闪雷鸣,周围都便说你和燕将军打起来了,我本欲中午早些来看看,可阿爹非说你没事,叫我下午晚些再等等。”
“结果我来的路上便听那些士军说你好似受伤了,走路都走不稳,这才着急来看看。”
“真是的!”乐安皱着眉拍桌抱怨道:“阿爹尽骗人!”
继而便似想到些什么,赶忙上前揪着雩岑硬是里里外外仔细检查了一遍,若非小姑娘抵死反抗,她感觉乐安都要把她扒光了晾在太阳下查验一番,哪见雩岑身上一点伤痕都无,除了裙角沾上了些许的尘土,其余也未少胳膊少腿的,小丫头才彻底松下一口气,放开了摸遍她全身的小手。
“欸…这也没伤啊,你跟燕将军是怎得了?…莫不是中午伤着的人是他?”
乐安满脸摸不着头脑的模样,小姑娘扯着衣襟弱弱澄清道:
“我们没打架。”
“没打架?”小丫头挑眉,“那中午还闹出这么大动静。”
于是雩岑坐在床沿颇为耐心将前因后果大概都讲了一通,自然也省去了自己那时晕倒的真实缘故,强扯了一个‘幼时被雷所惊,所以中午是被雷声吓到’的拙劣借口,不想乐安却是一副完全相信地认真点了点头,拍了拍胸脯道:
“我不怕雷呢!若是以后晚上打雷下雨,你可来找我一起睡,我保护你!”
明明一个小细胳膊小细腿的小姑娘却说出这等要保护她的豪迈话来,倒颇令雩岑哑然失笑,连声答应,然只余,却又有些许骗了这个天真丫头的罪恶感。
毕竟这等之事对于她来说已是颇为复杂,自遭零随那些时日截杀后,蜂拥而来一堆杂事便完全占据了她的脑海,自然也没有过多的精力去追寻当年的神荼之事,待到这段时日微微平息之时,但一时间又不知从何下手,零随身为天帝显然知道得比她要多得多,却丝毫在她的追问下俱是糊弄了过去。
神荼当年的死因,包括她与玄拓究竟发生了什么,终究还是个迷。
雩岑自己也并不是没有想过自己与神荼之间的联系,包括那忽而闪现碎片的场景与白泽而言两人过度相像的面容…只是她每当夜深人静之时奇异地想到这层,便感觉一阵头疼欲裂,况且神荼无论如何在众人眼里便已是个殁神,就算她能追寻到事情的真相又是如何呢——
她与玄拓的关系便也再不可能回到从前了。
无论是雩岑与玄拓,还是神荼与玄拓,便都是如此。
神荼这个名字,就像一朵看不见的乌云,不断浮在她的心头,心里的那番情绪像一片薄薄的云,飘过来,又飘过去,却下不成雨。
如今想来,不知不罪,反而使两人都能留存最后一丝颜面。
玄拓…玄拓……
她的名字和生命由他而开始绽放,也由他而沉入谷底,被贬下天空的云终究变成了雨,均匀地落在每一寸土地上,无非因果是好是坏,他便终究再也捞不起她的全部。
然一番的怔愣却被手里的冰凉拉回现实,视线下望,一碗熬得浓郁的绿豆汤已被塞进她的手中,低捧着,好像青萝山黛都融在了碗中。
“别发呆啦——”乐安唤道,小脸扬起笑来看着她:“快喝罢,我可是泡在井水里凉了一中午的,我偷偷瞒着阿爹给你多加了冰糖,喝起来又冰又甜,心情会好起来的。”
雩岑捧着轻尝了一口,从前从未喝过这种小粥,却意外地甘甜清新,继而便捧起碗来当着乐安的面一气喝了大半碗,然却见乐安只是捧着那个食盒,笑得一脸甜甜的,却不见她喝。
“你怎得不喝?”
“啊…呃…”乐安眨眨眼,神情似愣了一瞬,便下意识将食盒又抱得更紧了些,匆匆回过神来笑道:
“我…我已经在厨帐内喝过啦,这碗…这碗是特意给你带的。”
然下一刻便觉怀内一空,反应过来,方才还被她守得紧紧的食盒便被抓在了雩岑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