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容笑貌仿若眼前犹在,可怀中之人早已不决生死。
“零随?”她疑惑。
“零随。”她低唤。
“零随!”小姑娘插着腰蹙眉娇斥,明眸皓齿的,若是嫣然一笑,好像所有的春都悄悄住在了她的身上。
‘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见有人来,袜铲金钗溜,和羞走。 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她对濯黎笑、对玄拓笑、对叶旻笑…甚至对宫宴上引路的仙婢展露笑容……
可她从未对他笑过。
就像他永远不会对她说,其实宫宴之后,他曾偷偷去英招府的围墙上虚坐了好几个夜晚,他看她伏案执笔,他看她遇难皱眉,又将暮汜细细讲题时小姑娘恍然大悟后的懊恼和讪笑全收在眼眸内,然后背着满身月光转身离去,又更不会与她说,他已悄悄彻查为她报了仇,那个推她下水的女仙早已被借口流放至边远下界,永生不会有机会而回。
他若真想要她的命早可以干脆利落的解决无数遍…可也真的犹豫了无数遍……
他想出了个最蠢最笨又最麻烦的法子,不料还将自己给坑了。
…他真是个傻子。
他其实从未见过神荼,那时他那样的人,又怎能见到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父神养女。
直至后来,他荣登帝位,却又连三清庆贺这丫头的新喜都不屑而去,叫濯黎备上一份礼露露面便回。
濯黎当真以为自己不知他对这个丫头那些年的心思与暗持?…身为天帝,怎能不如履薄冰,就算付了七分真心也当真留了三分备戒,他太累了…以真心换真心,惯是最蠢的法子,到头来,还得利诱权压,再挂上几分笑脸软硬兼施,才会使人乖乖听话。
他从未付出过太多真心,饶是濯黎,得了几分的真心又暗含了多少的防备与猜疑。
他不信任何人,甚至连自己,也不信。
那丫头俪山夜集的酒后乱言,为她埋了墓…也将他与他的功名利禄、千古盛名一起埋了进去。
还有一件事…惯不撒谎的他还是骗了她。
她其实很漂亮。
那抹来源于山野的小性子,乖黏灵巧,本像个柔顺的面团子一样可以随意揉捏,可不料小姑娘却是个会股气的河豚,总气呼呼的闷了自己又挺直毫刺扎了别人。
那色昆仑青山的衣裙在那夜选妃飘然入宫的一刻,似乎已悄悄拂过他的胸膛。
他不说,不代表他的心不会跳。
不过她可真讽刺啊…一面承着濯黎的好,一面又携着玄拓给予的一切,却总认为自己凄苦…不过是骂名而已,真正的苦都是割在身上的刀,血淋淋的一片……她又怎能切肤而知,无病呻吟罢了,到头来又向他告白、又花枝招展地入宫选妃,完全弃了两个男人的情,像是义无反顾入了他的怀抱,他一边憎恶着她背叛濯黎的婊,一边却又恶劣地贪图着凌驾于另两个男人之上的快乐…….
神荼如何…雩岑又如何…终还不是弃了他们,争破头想要在他的宫殿取得一个孤零零的妃位。
他像是个熟透了的苹果,任表面再如何光鲜漂亮,可芯子从很小很小起便坏了个透…这样也好,真心误人,他左右做个无心的人便好了,反正他一辈子也就如此了…天帝的寿命很长很孤独,可只有在将他人寸步之利牢牢地夺在手中时,他才方有片刻的放松与畅快。
零随知道,雩岑很怕他。
其实是又怕又惧的,看似软软糯糯,心内却恨不能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