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十一点,海港静谧,除了几个住在环亚酒店的客人在海边散步,便只剩下人行道侧星星点点的灯光。
这两天在酒店举行医学博览会,来宾们大都是学术界人士,会议一开就是一整天。没有舞会,没有聚餐,海港的夜生活变得格外养生。
酒店主厨是法国人,他和往常一样,备好菜打算去吧台小酌几杯。这个时候餐厅通常是没有客人的,不用多说,那个新来的美国酒保一定又躲在吧台后面看黄色杂志。
但是他想错了。
酒保正在勤勤恳恳地擦杯子,走近后,还能看见吧台前的木制高脚凳上坐着一对男女。
这个点居然还有客人?
厨师感到吃惊。
坐在吧台右侧的那名年轻女子非常引人注目,她穿着桃粉色无袖针织衫,身材有料,露出来的胳膊又白又细。脖子上挂着的蓝色吊牌,说明她是研讨会主办方的工作人员。至于她身旁的那位男客人,模样也不赖,文质彬彬,就是年纪大了点儿,叁四十岁,还有些驼背。他手里夹着根烟,正微微侧头听女子讲话。
情侣吗?不像。
厨师隔着一个座位,坐到他们左侧,向酒保要了杯加冰威士忌。他拿出手机,按捺不住又朝那粉衣女子瞥一眼。
酒保转身把酒放在吧台上,冲他咧嘴一笑:“今晚的月色真是粉嫩,对吧?”
酒保是个身材有些走样儿的壮汉,体格笨重,却拥有一双极为灵活的手,他用白抹布轻轻擦拭着玻璃杯,嘴里嚼着槟榔。
听见酒保的话,厨师呛了一声,拿起酒杯遮掩:“高文,你在哪儿学得汉语?粉嫩?z国人不会这样形容月亮。”
“是吗?”高文看向左侧,问那对男女,“二位贵客,你们z国人怎么形容月亮?”
两人转过头来。粉衣女子杏眸微微睁大,以为酒保在说笑。
抽烟的男子抖了抖烟灰,说道:“月亮是想念和孤独,并不是很好的意象,不过我很喜欢我女儿作文里写的一句话,她说,月亮像个剥了皮的大香蕉。”
高文哈哈大笑:“剥了皮的香蕉,真像啊,我也喜欢你女儿的文章,不知道是否有机会拜读?”
厨师惊讶地指指:“你们,有个女儿?”
粉衣女子快速看了身旁男子一眼,有点尴尬地笑笑。“不,我们不是夫妻……”她很快掩饰住情绪,拿着酒杯站起身,“来来来,正好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医委会常务副会长,陈砺先生。他在首都医科大学工作,我以前是他的学生,他这个人可厉害了,叁十岁的时候就评上教授,在精神科算是顶尖的人物。”
“啊,幸会,幸会。”
“很高兴认识您,陈教授。”
大家握握手,互相认识。
“不知道这位美丽的小姐怎么称呼?”厨师问道。
“我叫龚雪芸。我酒量不好,以果汁代酒,希望你们别介意。”
“怎么会,龚小姐想喝什么就喝什么。”
高文从柜子里拿出一瓶年份久远的勃垦第白葡萄酒,豪气十足地给男士们一人倒一杯,又为龚雪芸调了一杯无酒精的秀兰邓波尔。
厨师得知龚雪芸名花无主之后,便开始大献殷勤,正好说起酒店前不久发生的趣闻:有位富商太太在酒店一掷千金,给迦夜会所的某位男模办生日party,不幸的是,当晚男模回家路上就被人开车撅了,不仅断了一条腿,还撞到脑袋变成了傻瓜。
“迦夜会所是什么地方?在p城吗?”
“啊,您不知道么,龚小姐?”
“我确实不知道。”
“那你不如先猜猜,是谁开车撞了那位男模?”
高文说:“这还不简单,肯定是富商太太的老公。”
“不对,龚小姐,你猜。”
“难道是男模的前女友?”
“错,开车的是另一个男模。”
原来是冷笑话,但大家还是情不自禁笑了起来。
龚雪芸笑道:“这个富商太太真厉害,这么多情人,她老公居然不生气么?”
厨师说:“当然生气啊,所以你看那两个男模,一个酒驾坐牢,一个脑子坏掉住进精神病医院。”
“一箭双雕啊。”
“好个一箭双雕。”
“可是,那两人也太惨了吧。”
他们聊得津津有味,陈砺只是笑,不参与话题。他本可以找个借口回房间,但他没有这么做,显然是因为龚雪芸——他不会放任自己的女学生一个人待在这里。而龚雪芸却仿佛根本没注意到他的窘困境地。
陈教授是修养极高的人,耐心好得不得了,只是烟抽了一根又一根。
高文说:“陈教授,我想跟你讨教一个问题。一个正常人被关进神经病院,医生能不能发现?”
“你想听实话?”
“当然。假如你是那位医生,你会发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