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就是俗称的心理阴影吗?
他受过心创?
普通的电击能留下多大心理创伤?难不成是长期触着高压电线?
越是强大的人,缺点越致命,她低声自语:“阿喀琉斯之踵,唯一的死穴。”
lee眉目带笑,揉揉她的头发:“所以说,千万别告诉别人啊,宝贝儿,我的身家性命,现在可全挂在你嘴上了。”
顾悠没说话,重新带上耳机,瞄准远处的射靶。
一发子弹,正中靶心。
“好枪法!”突兀的掌声响起。
顾悠回过头,训练室外走进一个穿着制服的白人男子,方脸宽额,鬓角浓密,一双浅灰色的眼睛,像某种见不得光的浮游生物。
lee叹了口气,起身转向来人:“fib到现在还没把你开除,也真是不容易。”
“看来某人刚获得自由,就开始沾沾自喜了……”那名男子在lee对面站定,语气不善地说:“蛇会蜕皮,但本性不会改,编号7707,难得又看到你伪善的一面,你这是在培养下一位通缉犯吗?”
顾悠听过不少怼人的话,也没把李月白当成什么改邪归正的好人,但最后一句是怎么回事?她躺着也中枪。
在孩子面前说这种话,都不过过脑,这样的人也能进fib?
她正想着,就听见lee说:“脑子是个好东西,可惜你好像没长,克里斯多探员。”
克里斯多:“……”
要论这嘴炮功夫,还真是没人能比得过李月白……
顾悠忍不住勾起嘴角,低头摆弄手上的枪,忽然听到头顶传来一声沉闷之响,抬头一看,监护人嘴角挂着一抹红。
那白人男子收回手臂,又挥出一拳,lee没躲也没挡,表情不见痛痒,只嘴唇抿得更紧了。他站在那里像一个不倒翁,身体歪了一下又站直,固执地承下对方单方面的殴打。
人肉沙包么这是?
“躲啊白痴!”顾悠一把推开lee,挡到他身前,同时在克里斯多的脚边地板上开了一枪。
“离远点,”她警告道,“不然别怪我打你身上。”
“shit!”克里斯多大猩猩似的往后跳开,“别乱开枪!小心走火!”
lee没料到顾悠会插手。她本应该在一旁幸灾乐祸才是。在贴了上百次冷屁股以后,他已经明白自己不招她待见,可现在又搞不懂她了。
“别担心,宝贝。”他把她拉回身后,语气轻快地说,“探员先生只是想和我玩玩而已。”
“哼,我看这丫头和你一样顽劣。”克里斯多忌惮着顾悠手上的枪,站得远远的,“看着她,我就仿佛看到了第二个你。”
“是吗?”lee笑着说,“那真是太好了,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她长大一定和我一样好看,追求者排成一个团,哎……想想就愁。”
克里斯多气得脸青:“艾利沙,你别得意的太早!我能抓住你一次,就能抓你第二次。”
lee坦然:“同样的话还给你,我能逃脱一次,就能逃脱第二……”
“我想吃麦当劳。”顾悠打断他们,用枪头戳戳lee的后背,“不玩了,没意思。”
·
一出fib训练中心,lee就打了个喷嚏。
“感冒?”顾悠问。
“不是,我鼻梁受过一点小伤,留下的后遗症。”他吸了吸鼻子,喷笑一声,“刚才吓到你了吗?”
“为什么不躲?”
“怎么,心疼我啊?”
“我不喜欢刚才那个人。”
“哦。”lee找回了优越感,“这么说,我不是你最讨厌的人啊……那么,你也不是真的想吃麦当劳吧?”
“我想喝冰可乐。”
“在车里等我。”他帮她拉开右侧车门。
顾悠爬上车,大约等了将近半个小时,监护人才回来,递给她一瓶依云,常温的。
“可乐呢?”顾悠看着手上的矿泉水,再看看他手里的易拉罐汽水,不悦道:“我肠子早就长好了,不必这么养生。”
lee关上车门,坐在驾驶座,认真道:“女孩子少喝冷饮,对身体没坏处。”
顾悠撇了下嘴,勉强接受了爱操心的监护人的好意。她拧了下瓶盖,打滑,没拧开。她擦擦手心,重新握紧瓶盖,正蓄力待发的时候,水瓶被人拿走了。
lee帮她拧开矿泉水瓶盖,折了一支长吸管挂在瓶口,递回来。
“……谢了。”顾悠说。
lee应了一声,笑眯眯地看着她。在吸管的对比之下,女孩的嘴巴显得更小了。
他喝了几口汽水后,忽然开口说:“顾悠,我觉得……我们之间应该坦诚一点。”
顾悠拿开嘴里的吸管:“坦诚什么?”
“我想知道,你的枪法是谁教的?”
“难道你不相信我是天才?”
“我当然相信,但是,”他顿了顿,“即使是天才也要先学会理论知识……你懂我意思吧?”
顾悠没回答,继续喝水,小半瓶下肚,她缓缓说道:“人与人之间的坦诚从来都是相互的,不是一方对另一方的拷问。将欲取之,必先予之。你先说。”
lee一手拿着易拉罐,一手抛玩着她的矿泉水瓶盖,闻言“啧”了一声,有些烦躁:“讲道理,你知道我,比我知道你要多很多,你妈妈肯定和你说过我的事,不然你不可能一见面就要杀我……她是不是说——”
他变了个语调,冷声冷气道:“‘那个叫李月白的家伙超坏哒’!”说完声音又变回来,“是不是这样?”
顾悠心里想着:这厮语气学我学的挺像的,但那个‘哒’是怎么回事?
lee突然闭嘴,憋了个汽水嗝,继而歉意地笑了。
顾悠也笑了。
他咳了一声,继续道:“你不能信她的话啊,我可是良民……”
“你前天晚上不是这么说的。”她打断他。
“啊……我前天晚上说什么了?”
“半个合法公民。”她提醒,并且补充:“我听说你是通缉犯。”
“是……我以前的确是通缉犯。”他眼神闪了一下,“但我打算改过自新,做个好人,这就是我刚才打不还手的原因。那个fib的混蛋是故意找茬。在缓刑观察期,我不能做任何出格的举动,即使他人有错在先。”他缓了口气,“等我恢复身份,就能拿下你的所有监护权,当个全职好爸爸,你要相信我才行。”
“真抱歉啊,我已经有一个法律名义上的父亲了。”顾悠举起瓶子晃了晃,“而且,那位混蛋说的很对——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改过自新?我看你已经重操旧业了。”
“我说过,那是任务。”lee放下易拉罐,“藤治子樱的哥哥藤治原平……就是你见过的那个娘娘腔,涉嫌贩卖儿童和非法医疗实验,fib调查局主动找kta合作……说起来这件事顾邵京也掺合了一脚,你小小年纪,正义感这么强,却由着你爸爸做犯法的事,而且,你母亲的死……”他声音卡了一下,似乎又被汽水劲儿冲到了。
顾悠拿回瓶盖,拧上瓶子。她低头玩着吸管,仿佛没听他讲话。
“总而言之,没有人可以置身事外,包括你,顾悠。”他盯着她的脸,手指敲了敲方向盘,试图集中她的注意力,“你母亲的死和你也脱不开关系,你被顾邵京用毒品控制着,却不知道他作恶比我还多……如果你真的明辨是非,就应该原谅我,接受我,尊重我,甚至是喜欢我,而不是像躲瘟疫一样躲着我。”
女孩沉默,吸管在手里缠绕着。
“这对我来说,是不公平的……”lee趴在方向盘上,说着说着低下了头,像是累了似的抵在自己的手背上,“总该给我一次机会,让我重新选择,你对我不公平,你们都……不公平……一点也……不……”
他的声音变得很轻很糊,短短一句话也要断上好几节,仿佛喃喃自语一般。
顾悠给他带来了新的生活寄托,他想做个正常人回归社会,融入亲情友情爱情,但却总是被排挤在外,连孩子也不愿接受他。
黑暗罩得更深。一边把他往深渊推,一边把他往深渊拉,他在边缘摇摇欲坠。
他可以是任何人,却唯独当不了自己。
男人肩膀颤抖着,不再说话了。
“唔……好吧。”顾悠终于出声了,她伸手薅住他发顶的寸毛,让他脑袋抬起来,“我给你机会。”她看着他红红的眼眶,一下子笑了,将一个东西塞在他唇间。
lee愣愣地含住,下意识舔了舔,有点扎舌头,他茫然吐在手心。
原来是一颗由吸管折成的小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