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十一点,旅店老板娘打了个哈欠,站在旅馆门口看着外面冷冷清清的街道,扁了扁嘴。
此处临近波肯市北部边缘,旅馆生意惨淡,门可罗雀,周围的店面早已打烊了,这个点更不会有客人上门投宿。
夜深露重,老板娘搓了搓发凉的手臂,决定偷个懒,关门回屋睡觉,她刚反过门上“正在营业”牌子,外面就响起汽车声。
几辆宝马车停在旅馆门前的街道上,其中一辆车上下来一个身强体壮的皮衣男人,老板娘见他朝自己走来,以为是生意上门。
“先生,要住店吗?”老板娘笑脸相迎,“开夜车的确挺累的,我们这里很便宜,房间也足够……”
“不用,我是来找人的。”齐康冷言打断了她,举起手机,“你有没有见过这个女孩?”
老板娘一听不是住店,热情一下子被浇灭,但碍于对方看起来像是某种惹不起的大人物,她还是配合地看向手机屏幕。
照片上是一个穿着蓝色套头衫的孩子,头上戴着一顶黑色的棒球帽,脸上还蒙着口罩,遮得严严实实,只能看见一双睫毛如羽扇的眼睛,而且还是侧面角度。
“没见过。”老板娘肯定地摇头,如果单指打扮的话,的确是没见过。
“那这样呢?”齐康换了一张照片给她看。
这一次照片清晰了许多,女孩精致的五官分毫毕现,宛若天使吻过的容颜一定是颇得造物主偏爱,只是眼神过于空洞,死气沉沉的,使得整张照片像是一副没有灵魂的写实派人物油画。
老板娘有些怀疑两张照片不是同一个人。
“真的没有。”她摇摇头,“这么特别的小女孩,如果我见过的话,不会没有印象。”
齐康收起手机,招呼也不打,转身就走。
“什么嘛……”老板娘嘟囔道,“就你这态度,看过也不告诉你,谁知道你们想对这女孩干什么……”
宝马车绝尘而去,街道上又恢复了冷清,惨白的路灯孤苦伶仃的矗立在夜风中,投下一地白霜。
老板娘一时心痒想抽烟,刚点起烟吸了一口,不远处的自动售卖机发出“砰”的一声落物响,她吓了一跳,这才注意到十几米外停止营业的便利店门口站着一个小女孩。
她穿着黑色的夹克衫,背着棕色双肩包,头上戴着一顶灰格贝雷帽,乍一看像是从八十年代穿越过来,带着上个世纪的复古风潮,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深更半夜冒出一个奇怪的小女孩,一下子就引起了老板娘的好奇心,她看到女孩蹲下来从贩卖机口中掏出两罐听装咖啡,感到十分诧异:这孩子是不打算睡觉了吗?
顾悠拉开易拉罐,喝了一小口咖啡,发觉有人在看自己,转头看向旅店门口的女老板,对她友好地笑了一下。
老板娘被她恬静的笑容晃花了眼,情绪受到了感染,不由自主地回笑一个。
顾悠仰头喝完最后一口咖啡,脸蛋鼓成小仓鼠,还没完全咽下,就把空罐扔进了旁边的垃圾回收箱,剩下另一罐没喝,塞进夹克衫,转身沿着路边朝北走。
直到女孩消失在街角,旅店老板娘才反应过来,那女孩的脸长得跟照片上一模一样,正是之前那个皮衣男子要找的人。
不过真人可要比照片上生动活泼多了,难怪她刚才没认出来。老板娘心里犯嘀咕:反正那群人都走了,不用管了吧?
谁知一根烟抽完后,街上又响起了汽车的引擎声,一辆黑色的梅赛德斯越野车停在门口,老板娘有些纳闷,今天是怎么了,人迹罕至的边垂小乡来了这么多城里人。
一个外表体面的亚裔男子下车走过来,令老板娘吃惊的是,他也是来找人的。
“不好意思打扰了,请问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十岁左右的女孩。”亚裔男子的声音相当好听,由于路途劳累,隐约夹杂着一丝沉郁的沙哑,“她是我妹妹,两天前离家出走了,虽然已经报了警,可我还是很担心。”
他没有具体描述,像是寻找了太久,次次落空,已经不抱希望,只是机械地重复这个询问过程。
老板娘看他敛眉垂目的疲惫神态,不由得产生同情,指了指自动售卖机说:“十分钟前,有一个亚洲小女孩在那里买了咖啡,我不知道是不是你要找的人,因为她看起来很小,应该不到十岁。”
lee转头看了一眼售卖机,问:“你知道她朝哪个方向去了吗?”
“她往北面去了。”老板娘说,“之前来了一伙人拿着照片找过她,或许那女孩不是你妹妹。”
lee抿住唇思索了一下,点点头:“好的,不管怎样,还是谢谢你。”
看到亚裔男子匆匆离去,老板娘一番感慨,多好的小伙啊,希望他能早日找到妹妹。
北郊的荒区没有照明设施,洲际公路像一条拉废的黑色胶卷,延伸向望不见边际的远方,两侧黑压压的密林巨幕,紧紧挟住中间的胶卷大道。
只有当车头的远光灯打在涂了反光漆的路牌上,才能反馈出一小片荧光,提醒司机离下一座城市还有多少英里。
车声在寂静的夜晚中尤为刺耳,顾悠马上伏下身体,沿着路基外侧的斜坡遛下去。她伸开左臂保持平衡,可还是摔了一跤,吃了个狗啃泥——如果另一条胳膊也能抬起来就不至于会这样了。
高高的云杉林巍然耸立,车上下来的男人们追进树林,四散开寻找女孩,户外强力手电筒的灯光穿不透黑暗的丛林,来来回回晃出灌木的剪影。
顾悠蹲在两棵挨着的衫树后,每次灯光照过来的时候,她都会努力蜷缩起来,以免被对方发现影子。
灯光渐行渐远,追踪者们没搜到人,很快消失在树林里。
顾悠探头观望了一会儿,确定他们都离开了,才放松下来靠坐在树旁,打开小背包从里面掏出地图和迷你小手电,查看身处的位置。
这里已经是波肯边界,向北再过十几公里就进入厄多尼市,步行的话还要2小时。
咖啡的作用好像不太大,顾悠已经开始犯困了,她拉开剩下的一罐咖啡,喝光后,四下看了看,用树枝挖了个坑把空罐子埋进去,踩上两脚压实。
处理完踪迹,她判断好方向,穿过树林继续朝北走。
地上有许多小断枝,踩上去的时候无法避免地产生嘎吱声,在安静的丛林里显得格外唐突。
顾悠不想打手电,尽可能地放轻脚步,大片的蕨类植物从腿边蹭过去,细细痒痒,令人头骨发麻。
即使万分小心,等到感觉不对的时候也已经晚了。
“咻”的一声,脚腕被套住,顾悠猝不及防摔了个跟头,紧接着就被一根绳索拖走。
他奶奶的,居然是陷阱!
顾悠第一反应是抓住绳索外端,防止越拉越紧,然后用力缩腿,但是绳子过于粗糙,摩擦力很大拔不出来,她把鞋子给撸了,光着脚往后抽。
树林里一阵窸窣拖行声,迤长的灌木顺着绳索一路晃荡过去。
她一时半会儿脱不了身,索性一把抱住旁边的树杆,绳子陡然绷紧,脚腕差点被拉脱臼。
右手废了,只有左手能用,抱着树就不能解绳子。
眼看树后黑影幢幢就要有人过来,顾悠也没辙了,心里忍不住暗骂:混蛋玩意儿!混蛋az!混蛋顾邵京……
还有混蛋李月白!
冥冥之中似有回应,一抹光亮破空而来,顾悠感觉脚脖子一松,拉力骤然消失。
一把军刀深深插在脚边的土壤里,飒然斩断了绳索,在黑夜里散发幽幽寒光。
顾悠愣了一下,扭头看向刀扔过来的方向。
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朝这边靠近,即使看不到来人的长相,光凭那锋利的肩背线条,顾悠就知道他是谁了。
草,怕什么,来什么,人还真叫她给骂出来了。
顾悠拔出脚边的军刀,爬起身朝另一个方向跑。
树后躲在暗影里的人统统冒了出来,其中一人追向顾悠,剩下的全部围扑向这位不请自来的扰事者。
lee无心打架,避开迎面的攻击,只盯着那个追向顾悠的男人,抬手就是一发消音枪,把人点掉。
一人冲过来抱住他的左臂要夺枪,lee松开左手的枪,抽回手臂,将那人踹倒,右手一抄重新接住手枪,回手就是一枪托砸在右边那人脑袋上。
等他把人解决完之后,顾悠早就没了影子,lee蹲下身,从地上捡起一只棕色的小皮靴。
他已经摸清了顾悠顺手牵羊的小脾性,知道她会拿走自己的刀,所以顺势而为,早就在上面做了追踪标记。
人总不可能在一个地方跌倒两次,这姑娘比她妈妈还要难搞,只能顺着毛小心捋,不能硬揪。
人家把他当仇人虐,他还得把人当佛供着。
不行,捉回来还是得先打一顿。
lee一边恨恨地想,一边拍掉小皮靴上的泥,装进外衣口袋。
·
一个小时后,顾悠到达一个加油站,站旁还有一家24小时营业的快餐馆。
左脚子上的白袜子早已变成了黑袜子,她太累了,不能再走了,要么休息一下,要么……
“咕噜噜……”连肚子也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