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是个懂分寸的人,他从来不觉得自己运气好,也不会涉身冒险,他必须极力保证自己的安全。任何自以为是和错误判断都有可能结束他的时间——他当然还要活得长长久久,只要活着。
只要活着,总有相见的一天。
“师兄,你瞧那家伙的模样,慢吞吞的,真是胆小。”一名弟子在沉千舟身旁抱怨,“他不会是想做什么手脚吧?”
沉千舟摇头:“不可妄议他人。”
但说和做是两回事。沉千舟不让他走,他自然走不得。一行人顶着风雪往深山里探,在他手中罗盘的指引下,朝着一处洞窟走去。洞外冰雪封山,洞内修罗炼狱。
热气滚滚扑在张延身体上,他感觉不到寒冷和热度,却不妨碍滚滚袭来的气浪吹拂得衣衫紧贴躯壳。他若还是个凡人,待在这位置,只怕已经被烤成人干了。
他观察着沉千舟的身影。
岿然不动,身形如鹤,两袖清风自来。
没有一滴汗,一片被吹皱的衣角。
“师兄……是这里么?”其余人也能感到其中之可怖,黄豆大的汗珠滚落,止不住的口干舌燥,哪有什么风姿可言。
若他们回头瞧瞧这“胆小”的散修,便会发觉他在气浪里脚步平稳,岩石般定立。沉千舟收回手中罗盘,目光略扫,“脉灵就在此处。灵脉皆是千万年山川地脉精华所成,越是汇聚之处,越是异象频出——此处的聚宝盆地势,叁山环绕,有大河东流,是再好不过的聚灵地。”
“只是仍不确定有何凶险,除了这滚滚熔岩,兴许还有未知的灵畜。”
他停止了叙述。
“你们修为低微,保全自己即可。”他拒绝了师弟们的请求,反到目光看来,“他也得进去。”
张延的瞳孔紧缩——他根本对自己有所怀疑。
假如留在洞外,以张延的本事能够从一群弟子手里逃掉,而沉千舟要带上他的理由也很简单,他需要有人承担危险,这个人不能是同门。
……更甚,他已看出了他的身份端倪。
可惜他也不能逃掉。只要沉千舟站在那,就是一根定海神针,定住了所有人的脚步,在他的感知范围内,脚下天上的所有位置都是由他掌控。
张延依然装作不知:“这位……道友?我修为低为,可不能帮上什么忙,只怕连累了你……”
“是吗?我看很好。”沉千舟淡淡说,“你并不畏惧酷热。”
张延没有任何理由推辞下去。于情于理,在外人眼里,沉千舟都没有杀他的理由,唯独他自己清清楚楚,一旦进入,只能是九死一生。
比起异象更危险的是沉千舟的杀意。
他……为什么如此想要杀了自己?
……
气味。
特别的气味。
比起浸透骨子的香气,这股独特的气味更像是萦绕在灵魂上,香味虽淡,却难以消散。什么样的气味能浸泡到魂里呢?
自然是,长长久久,朝朝暮暮的相处。
——沉千舟不喜欢他身上的气味,尤其是出现在这样一个人身上的时候。
梅玉沾染过谁,他是清清楚楚的。柳献容身上有着梅玉的浓香,高似身上是最新鲜的气味,就连自己那位冯师弟,身上也有一丝极淡的气味。
他对香味极为敏感。对梅玉更是如此。
很多事情,他不是不知。
可那些味道,他都能不在乎,唯独眼前的气息,经久不散到令他几欲作呕,胃里被无形的手狠狠揪住,恨不得翻过面来。令人生厌的家伙,沉千舟可以确定,自己有发自灵魂的深深憎恶。
“我只说一次。”他看着眼前的散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