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伦尼抿唇,“可是兄长他,是他先……”
公爵品了一口茶,喝水声仿若刀片刺入心脏,让那些争辩都吞入肚中。等他将茶杯放下,再度看向伦尼时,男孩的脸色已是有些苍白。
夫人也放下餐具,正色道,“伦尼,向你的兄长道歉。”
氛围变得诡异起来,就连赛迪西也察觉到了,他看了看父母,又看了看伦尼,发自内心地疑惑,“也没必要吧?”
“对不起。”伦尼却顺从地站起身,向赛迪西鞠躬道歉。
“你需要反思。”公爵道。
“是,父亲。”伦尼领命一般,不顾赛迪西的反应,转身离开餐桌。他走向城堡那最黑暗逼仄的房间,开始了自己不知道第几次的悔过。而那眼神中偶尔浮现的童稚和嬉笑也尽数消失,又和赛迪西记忆中的小男孩大相径庭了。
露西沉默着看着这一切,事不关己地咀嚼最后一点蔬菜。她仿佛是一名观众,漠然地欣赏完了这场名贵又荒唐的戏剧。而显然,这戏剧上演了不止一次,因为公爵与夫人又安静地开始用餐,赛迪西也带着露西离开了。大家都对此习以为常似的,没有人提出异议。
但身边多了另一个人,赛迪西心中那一只盘旋着的疑惑有了倾诉的对象。他有些忧愁地站在阳台,看着月光洒向伦尼待着的禁闭室,却始终照不进去。
“就像刚才一样,有时我总觉得,父母好像对伦尼太过严厉了。”他嘀咕道,“唉,我甚至都在想,他会不会其实是捡来的,所以才被这么对待啊?”
这时候就不太适合用“或许吧”这种话来敷衍了。露西缓缓道,“父母对不同的孩子,都有不同的爱他的方式。”
沃维拉夫妇无疑是爱着伦尼的。为他选了一匹活泼有力的小马驹,让他尽情地在训练场驰骋打猎。他小小年纪就培养出了一身技艺,无论到什么场合,都要被人称赞一句天之骄子。但他在生活中各种细小的方面总会被责备挑剔,被深深灌入了要乖巧成熟的思想。只要公爵的脸色稍稍变化,他就会自觉地为自己套上枷锁,以满足父母的期愿。
他是可怜的,也是幸福的。因为他被深爱,被赋予了沃维拉家族所有的期盼,被作为公爵的接班人而抚育。他的未来将压抑,有序,伴随着无数人终身照耀不到的光芒。
赛迪西也是被爱着的。但与伦尼不同,他被给予的爱里几乎满是放纵。他的身上没有所谓的期盼,只有浅显的一句“你要幸福”。而他的幸福,被定义为每日吃喝玩乐,做个幸运的废柴,就这么傻傻地长大。所有能够让他成长的机缘,都被拨到了自己的弟弟身边。
赛迪西是被溺爱的。他是幸福的,却又可怜的。
露西看着他无忧无虑的侧脸,想起了自己很久以前的事情。那时候她的父母刚逝去,小小的露西只能作为养女寄人篱下。她的养母有一位与露西年纪相当的女儿,却没有像露西一样白净的小脸和水润的眼睛。养母似乎因此很喜欢露西,给她吃很多甜食佳肴,把她养得肥肥胖胖。
后来,露西被这一家人一起带去了宴会,在花园里,她遇到了当时的小王子。对方看见她肥胖的模样,嫌弃地绕道而行,却能与养母的女儿笑着打招呼。
至于原因,多年以后,她轻而易举地就想明白了:养母或许是喜欢她的,因为她乖巧懂事,又长得像个娃娃。但她不能让漂亮的小露西夺走可能属于自己女儿的机遇,所以,她溺爱露西,毁了她的相貌。
同样的,沃维拉公爵也要摧毁赛迪西的某一部分。他可以是他的家人,他的长子,但不能是他的继承人,无法冠以沃维拉家族的荣光。他不能有机遇,甚至不得与背向而行的弟弟亲密无间。
因为,他是一条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