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迪西又看向四周,他这才注意到,环境似乎和前面不太一样。这里的魔兽体型与人类相当,每一只都体态矫健,身上带着痊愈多时的伤疤。它们不像小型魔兽,对人类要么视而不见、要么过分好奇,而是从容地投去视线,在短暂的观察后移开目光。
无疑,它们训练有素,经验丰富,有着一定的智慧,是不可售卖的珍品。
在这优雅和谐的氛围中,他低头看了下自己又成了汗淋淋的衣衫,突然想起来自己是要找人的。他不由得恼怒地捏了捏雪兔的尾巴,“都怪你,我白洗澡了!”
雪兔哼唧了一声,刚想逃走,就被赶来的驯兽师一手提起。
“阁下,您的手怎么样了?”驯兽师问道。
“没事,一只小兔子而已,根本破不了我的皮。”
“那就好。非常抱歉,都是我的疏忽。”驯兽师拿出一个小型枷锁,穿透了魔兽的耳朵。静默的雪兔喉咙震动着,发出“咕咕”的威胁声。
“你干嘛呢?”赛迪西吓了一跳。
“这只魔兽有攻击人的倾向,按照规则,我们必须将其清除。”
“这……”赛迪西一怔,似乎这才明白过来所谓的?清除?是何意,不禁喃喃,“这不至于吧?”
“面对这样一只灵敏善战的雪兔,我也很可惜。”驯兽师道,“但伤人的魔兽,已经与魔物无异了。”
雪兔不断挣扎着,耳朵上的血液溅落在草地上。作为低阶魔兽,它听不懂人类的语言,却从驯兽师的语气和动作里感受到杀意,赤红的眼睛几乎要如石榴般爆裂。
赛迪西看了眼手上浅浅的伤口,抿了抿唇,一把将那只兔子夺了过来,“被咬伤的是我,怎么说也得我来处置它吧?”
“阁下,我们学院的规则是……”
“我们沃维拉家族也有规则!”他厉声道,“所有咬我们的兔子都要被我们亲手做成烤兔肉!”
见他如此坚决,驯兽师不愿得罪贵族,只好退一步道,“既然如此,请阁下等我两日,我将这件事情上报一下。”
他躬着身子说完,却久久没得到对方的回应,疑惑地抬头。只见上一秒还在俨乎其然的赛迪西,这回又望眼欲穿地盯着前方,手也不自觉放松,让雪兔有机可乘地溜开了。
驯兽师顺着他的目光,望见一名黑发少女。她正半跪在小憩的天马身前,用手抚过它柔顺的白色鬃毛。敏锐的天马立刻睁开凌厉的眼,看清来者后才放下警惕,缓缓起身。
少女似乎在同它说着什么,天马静静伫立。忽地,它似是听到了什么不可容忍的冒犯之言,耳朵高高立起,身躯紧绷,前肢下沉,将头顶的一对螺旋角猛地冲向前——
“喂!”赛迪西喊出声,下意识地就要去阻拦。
瞬息之间,少女拔出身后练习用的木剑,挡住了天马的攻势。锐利的角尖在划过剑身,摩擦出零星的火光,留下一道深刻的凹痕。
露西后退几步,稳住身形,朝魔兽微笑了一下。而天马则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不屈而高傲,俨然与圣经中主神的坐骑重合起来。
他们就这么僵持了一会,终于,天马闭眸,俯下身躯,从身后绽放出一双宽大的纯白羽翼。
驯兽师赞叹道,“真厉害。那名女士居然真的获得了天马的认可,就连教廷的历代骑士长都不一定能做到。”
“天马?”赛迪西似乎在哪本书上见过这名字。
“是啊,天马。”说到这种生物,驯兽师的神情就多了几分尊敬,“这是大陆最高等的魔兽,传说是主神派来守护我们的使者。它们实力强大,心性纯净且骄傲,是无法被征服的存在,唯有少数被认可的人类才能成为天马的同伴,比如人尽皆知的光明骑士,以赛亚·希维。”
“我以为这名女士只是一时兴趣,没想到她竟然真的有如此的耐心和实力,让天马的羽翼为之展开。她以后一定会成为一位伟人,名垂青史……”
“喂,等一下啊。”赛迪西打断他突如其来的狂热,“这天马可是差点就伤人了,它难道不算魔物吗?”
“怎么会呢?天马是最智慧的魔兽,它们自有判断和分寸,与人类的比试也是它设下的众多考验之一……”
赛迪西咂嘴,只觉这驯兽师神神叨叨的,不应该待在学院,而该跑去教廷里当个牧师天天祈祷。
仅过了一段时间,他衣服上的汗就被体温蒸干大半。赛迪西低头闻了闻,沐浴后的浓厚花香几乎遮住了汗味。他穿上大衣,把这微妙的气味包裹起来,整理好表情后,朝着少女的方向喊道,“露……”
“殿下!”然而,少女的声音更为明亮清澈,将他的呼唤淹没,“快来,天马认可我了!”
一直坐在树下的瑞叶从阴影中走出,停在离天马半米远的位置,犹疑道,“可是,我并没有获得它的认可……”
天马斜视他一眼,再次闭眸,从鼻中呼出平缓的气息。
“没关系,仅此一次的话,它并不介意。”露西翻身骑上天马背部,向瑞叶伸出手,“请过来吧,这种机会也许没有下一次了。”
在她的鼓励下,瑞叶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进入范围的那一刻,露西便将他一把拉了上来,让其坐在自己的身后。
“您骑过马吗?”她问道。
“还没……”
“那请您务必抱紧我,不要摔下去了。”
闻言,瑞叶的脸红了一下,“好、好的。”
二人坐稳后,天马便奔跑起来,四蹄踏出哒哒的声响,像是敲响着王城高墙的战鼓。它的翅膀完全舒展开来,脚下腾起,在半空中滑翔着,背影逐渐模糊在边际。抖落的羽毛被风卷起,吹到了场地的每一处,被其余的魔兽、人类捡起。
一片羽毛落在了赛迪西的额头上。他将之揭下,放在手心。
“福运降落在了您的身上。”驯兽师艳羡道。
赛迪西看着洁白的羽毛,有些出神。天马载着二人的场景在脑内挥之不去,竟真让他体会到了近乎神圣的感觉。这样的事情,是他这种人一辈子也做不到的。
那一刻,他感觉自己离露西很远,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