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确实出乎了魏怀恩的意料之外。
她以为萧齐至少会怨怼一句她的薄情寡义,甚至彻彻底底恨上她。
“大不敬。”
她的这三个字让萧齐茫然了一瞬,宫城中最会察言观色的脑子居然空茫了几息才意识到这个词是何含义。
不是你,是陛下。
不是我,是奴才。
萧齐狠狠吸了几口气才从刀割般的心痛中缓过来。即使他已经清楚得不能再清楚她的冰冷,真的听见她亲口说出的疏离,还是让他难以接受。
几天的醉梦仿佛根本不存在,他又被拉回了那日刀尖相向的噩梦中。
“陛下……”
萧齐苦笑一声,爬起来跪好。
“您要奴才的命,对吗?”
最后一夕光和萧齐眼眸中的微光一同消失,魏怀恩转了转手上的玉扳指,这是她从永和帝手上扒下来的珍宝,也是她最近新养成的思索习惯。
“不是。”
这个答案让萧齐怔了怔,眼泪却先一步又落了下来。
魏怀恩快要不认识这个人了。
再怎么说他的皮囊都很让她满意,既然她决定先不杀他,那么他的狼狈只会让她觉得烦躁。
“你不杀我,为什么?为什么不杀我?”
他又忘了叫她陛下,活像个死到临头天不怕地不怕的浑人,颓然跌坐在了地上,连个跪姿都不愿意维持住。
魏怀恩斜斜扫了眼远处宫人,在他们自觉地躲到更远的角落之后,她才低声道:
“怎么,朕留你这条命,自然是给你机会将功折罪,你就这么想死?”
要不是再栽培一个鹰犬太挑战她的耐心,她连这种程度的软话都不想说。
太折损帝王威仪,一个奴才的贱命还要她来解释为什么不杀他?
要不是有那么一点昔日情分,还有她搜肠刮肚找出来的柔情在,他以为他凭什么能被容忍着,和她这样说话?
可是更僭越的举动还在后头。
萧齐忽地抬头逼视她的眼睛,用敏捷到连影卫都没反应过来的速度扑到她面前,用滚满尘灰的衣衫贴上了她的龙袍,抓着她的手放在了自己脸上。
“嗖!”
一支箭险险划破萧齐的肩膀插进了青石板中,那是影卫为保魏怀恩安全的先手,只是萧齐并没有危险动作,暗处的杀机又恢复了原状。
生死一线,萧齐却好似根本没发现一样,带着不可忽视的晶亮眸光仰望着魏怀恩:
“你还需要我,你还爱我,是吗?所以你还愿意来见我,所以……所以你留着我的命,所以你愿意和我说话,所以你要我继续为你做事,帮你杀人,帮你做每一桩坏事,是吗?
是吗?魏怀恩,你还爱我是吗?你只会把这些事交给最信任的人的,我还是你最信任的人对吗?你原谅我了,你还会让我跟在你身边,你还是喜欢让我陪着你是不是,是不是?”
他真是疯了,魏怀恩想。
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魏怀恩被他泥泞的脸弄脏了手,轻而易举地挣开了他的虚握,在他脸上拍了一下,又拍了一下。
萧齐不躲也不闪,就挂着那副违和的憨笑跪在她靴前看着她,被她一下比一下重的巴掌扇出了掌印红痕,清脆的巴掌声和她的嘲笑却丝毫不能入他的耳。
他把自己关在一个幻梦里,谁都不能把他从这个假象里拉出来。
她该明白,想要继续用他,就必须承认她爱他,哪怕是骗他的也没关系,他都信,他什么都信,只要她愿意点头。
谁让他这种人什么软肋都没有,既然用情爱吊了他多年,利用了他多年,为什么不能继续骗他?就算她不爱他,他也自问从没有让她厌恶过,她怎么都没理由拒绝他继续侍奉,不是吗?
让我留在你身边,让我继续侍奉你,就像以前一样,你只要容忍我就好,只要偶尔,给我一点点念想,我就能自欺欺人地继续爱你,继续为你卖命。
行吗?
行吗?
行吗?
求你了……
魏怀恩对他越权的怒气和杀心在他不闪不避受她掌掴数下之后消散不少,她也有些手酸,才要靠回椅背,他又贴近了些捧着她的皓腕小心揉着,重新贴在了自己有些肿起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