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齐拉了另一把椅子坐在魏怀恩身边,似乎很疲惫地依靠在椅背上,闭眼捏着鼻梁。
魏怀恩估计着时间还够,便抬手触上了他眼底的青黑,贴近了问他:
“昨晚没休息好吗?”
“天明前歇了一个时辰,看住的那个几个世家不老实,抓了几个,还没审完呢。”
她的手被萧齐抓着蒙在脸上,又对着她的掌心打了个哈欠,惹得她一片心软。
“怎么这么累,要不把旁的差事分给别人做?你只要替我顾着漠南这档子事就好了。而且今天就算你不来也没什么干系呀?”
其实说起来,她能交给萧齐的差事哪一桩不要紧,但把他压得这么累还要到她身边待上这么一会,她于心不忍。
“我本来是要过来和你吵架的,因为没睡够的人脾气最大。”
落在他脸上的柔荑用力想要抽回,但最后还是没离开。
萧齐轻笑了一声。
“可是怀恩这么心疼我,我又不是不识好歹的蠢物,哪还能有什么脾气。”
“我哪里惹你了,说吧,说完就提前回去好好睡一觉,别弄垮了身子。”
魏怀恩站在他面前,学着他以前的动作帮他揉着太阳穴。萧齐则靠过来抱住了她,额头抵着她的腰腹慢慢说:
“怀恩,你为什么这么喜欢女子?皓月楼的花魁你愿意亲她,孟可舒崴了脚你也要抽空陪她,有必要吗?”
“你这是什么问题?”
见魏怀恩不明白,萧齐深吸了一口气接着问:
“……世上有断袖之癖,亦有……磨镜之好,你……”
他说不下去了。
魏怀恩蹲下身来瞧着他已经红了的眼眶,抬手抚了抚他的脸,一点都没有像他惧怕的那样动怒。
“原来你是怕这个。”
“……对不起。”
萧齐下意识地道歉。
“整天胡思乱想,我到底是为什么这么喜欢你?”
魏怀恩自嘲了一句,伏在他膝上拍了拍他的腿,使劲掐了一下。
有点疼,但是萧齐忍着没动,等她把话说完。
“你是怕我其实本就喜欢女子,又因为你的不一样所以青睐你,等到我掌权之后,怕我意识到心底真正喜欢的是谁,哪天会厌了你,是不是?
或者,你怕我喜欢你,不是因为你是男子,而是把你当成女子,或者是不男不女的人看待,你觉得伤心了,对吗?”
可能是休息不够眼眶干涩,就这几句话的功夫,萧齐眼中就蓄满了要掉不掉的泪,非得咬着嘴唇拼命忍着,才能憋住。
只是他这副模样让魏怀恩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宫宴那夜,差点就要走神。
“我……我其实知道是我乱想……可是,我很怕。怀恩,我总是见不到你,每天又有那么多人想挤到你身边,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哪怕是捕风捉影的事也会,也会……”
抽泣出声的萧齐忘了,太疲惫的人不止会脾气变大,平日能压抑得住的情绪也会被放大,变得更加脆弱无助。
魏怀恩越是照顾他的感受放低姿态,他的委屈就越多,难过也越多。
他很累了,玄羽司的地牢里那么黑那么臭,每个新进来的人都要把他祖宗十八代骂个底朝天,还有他瞒着魏怀恩进行的弑君之事更是千般难为,没有办法和任何一个人诉说。
她被他护得很好,好到每日最大的麻烦也就是在朝会上和大臣们吵架,再累也不过到人定时就能歇息,可是他呢?
每日都活在阴谋诡计里,甚至很大一部分都要防备着魏怀恩知道。
他就像是冰盆中的冰块,只有一点点露在水面上的晶莹剔透能被她看见,剩下的那些全都是他恨不得消弭于无形的罪孽。
那一天是不是就快到来了,是不是他就快要被她发现他私底下是个怎样的罪人?他草菅人命,他结党营私,他大逆不道,这些没有应在她身上的罪,全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怀恩,对不起,对不起……”
魏怀恩再度站起来把他抱住,让他埋在她身前断断续续抽噎着。
“……你没有对不起我任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