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咝咝”吐着信子的黑鳞蛇和眸色深深的望楼同时盯住的裴怡右手不自知地握紧了手中的长枪。
望楼放下斧头,抓了颈上的蛇缠在手上背在身后,走过来与裴怡隔着一步远停下了。
“可以帮我吗,怡儿?”
虽然望楼完全可以空出一只手,但假模假样地控制着身后那条黑鳞蛇,好像很照顾裴怡的恐惧。
“……哦,好,你把头低一下。”
裴怡已经不是第一次被他这样客客气气地询问,无论他的要求有多亲近,一旦被他直白地问出来,连裴怡自己都觉得没有什么好拒绝的。
人间世外,再无他人。甚至时间的流逝都不再重要,裴怡的底线就这样被望楼点滴消磨,甚至在他弯下腰来和裴怡面对面的时候,裴怡都忘了他背后还抓着一条蛇。
就像他窝藏的坏心。
哪怕每一个毛孔都想要拥抱她,亲吻她,想让她把脑子里那些来自中原的礼仪道德统统丢掉,让和他一样变成生来就属于这片自由之地的生魂,他还是能维持自己的伪装,让她慢慢来。
只要她看不到那条蛇,就可以当作不存在。即使这条蛇几乎日日夜夜都跟在他身边,和她朝夕相处,却永远都不可能被她接纳。
不接纳又有什么关系,他只要把这条蛇藏得好好地,不要吓到她,她就会像现在这样轻而易举地忘记,他是蛇的主人。
南疆有蛊术,他的生母能够成为王妃,不只是因为她的美貌,也因为对他的父王下了情蛊。
他虽然不得诀窍,但是母亲说过,情蛊之妙在于蒙蔽,在于让情人只见蛊者爱意,不见贪妒。
巾帕隔在她的指尖和他的额前,他的目光直接而热烈,比黄昏时刻消不去的炎热还要烫人。裴怡的动作顿了顿,读懂了他的眼神。
讨厌的巾帕被她塞进了他的衣领里,她单手捧起他的脸,闭上眼睛在他的唇瓣上轻轻落下一吻,继而迅速退后几步,逃离他身边这股迷情的氛围,以手作扇给自己红透的脸颊降温。
“还是不行吗?”
他站直身子,当着她的面舔了舔刚被她轻吻过的嘴唇,让她想起那条吐着信子的毒蛇。
他不信她能一直记着那个窝囊废,更不信自己在她眼里毫无魅力。
国仇家恨本来是他苟且偷生的支撑,为了让梁朝内乱,他才肯对永和帝低下头颅,做了他的眼线。
但从入端王府的那一天起,他就没有一天不在想方设法给端王的一切谋划添乱,只为了看他们焦头烂额,自相残杀。
这是他们中原朝廷欠他的交待,灭了他的国,毁了他的家,害了他一生,凭什么永和帝依然能稳坐帝台?就算动不了永和帝,对付出自当年踏平南疆的定远军严家的皇子也算复仇。
只是仇恨有主,他这个人又要如何自处,如何捱过漫漫余生?
他想要一个裴怡,想要一个爱他只爱他的裴怡,这要求过分吗?比起他失去的一切,他想要一个爱人,过分吗?
可是这么久了,她还是不习惯主动和他亲近,总要他想方设法地询问她,诱惑她,恳求她,到底还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不再藏起这颗心呢?
他虽然是笑着问,但裴怡不是木人石心,怎么会听不出他未尽的自嘲?
还是不行吗?还是不喜欢我吗?还是想回到你的世界,再也不用和我这个阉人相处吗?
“你先把蛇放了。”
裴怡把长枪放回了武器架,上面摆满了能在山下小城中买到的所有种类的兵器,比她想要的还要多得多。
他已经极尽所能地满足她的愿望,可是她却吝啬于回应他的情意?
他早就不是端王府中的内侍望楼了,她也不是什么不食人间烟火的王妃。天底下没有一昧受人恩惠,却毫不感激的道理。
“去。”
黑鳞蛇游移着藏进了花草之中,地面上干干净净一览无余,连南疆常见小虫子都被望楼种下的药草驱散不见。
裴怡不再顾虑,轻快地走到望楼面前,环着他的脖子跳到了他身上,双腿牢牢勾在他的腰后。
她早就想这么做了,被南疆明快大胆的风气感染,她宛如回到了父母皆在的少女心境。
一昧地躲着他,避着他,怎么可能给他机会,又怎么可能给自己机会?
总要试试,才能知道她愿不愿意接受这份爱。
在她跳上来的时候,望楼怕她滑落,本能要托住了她的大腿。然而她跳得太高,意识到手中是柔软的触感时,他马上收回了手,但却不知道该碰她哪里。
“走,我们下山去,你不是说城里这几日有热闹看,我们干脆去城里住几日好了。”
没有望楼托着,裴怡从他身上略略向下滑落了一点,那双才离开的手又即食托住了她,好像已经意识到了她的默许和纵容。
“好是好,但是……”
望楼的话被裴怡的又一个吻打断,只是这一次她在他没来得及闭合的齿关中探入,温柔却坚定地给了他一个梦寐以求的深吻。
“现在谁还能能认出我们?放心吧,哪怕说我们从来都没离开过南疆,也没人会质疑的。”
裴怡把她和他的发辫绕在了一起又分开,晚光映在她脸上,比日月星辰都要漂亮。
她太适合这里了。所有在京城之中被抹平的光芒和野性,都在最适合她的土壤中重新展露。
望楼不由自主地靠近,在她垂眸看他的时候舔了舔她还湿润着的唇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