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空眼中只有孟可舒再度对他绽开的笑颜,哪里还有心神去猜她话里的意思,只知道应和她的后半句话,其实眼珠子都快要定在她脸上了。
“嗯,我是笨了些,小月亮说得对。”
见他这呆愣模样,孟可舒也赧然起来。她被他的目光看得脸上有些烧,不自然地扶了扶这堕马髻,问他:
“我梳着发髻,不好看吗?”
“好看,当然好看!”
厉空抢白之后又垂下头,深吸一口气才把下半句接上:
“但是你不愿意的话,不是一定要伪装我的家眷的,这都是可靠的人,没人会在意这些的。”
越是这些无关紧要的细节越能让他胡思乱想,他也知道或许孟可舒只是为了行路方便加上要戴幂篱,所以才梳了这利索的发髻,也不一定就是为了彰显什么身份。
可是,万一呢?
他以为这盆冷掉的炭火除非燃起新炭,否则前尘往事已经是死灰一片,再怎么拨动也找不见半点火星。但是他总是不能放弃希望,总盼着她还能对过去有些眷恋。
一点就好,真的。他比谁都明白他从前做的事有多过分,也知道她再怒再怨也都情有可原。
可是人不是说放下以前就放下的,以前的也是他,现在的也是他,唯一能把他这荒唐一生串起来的人,就只有她一个了。
那么现在还没有回京,她对他这样温柔,怎能不让他护着这一点点火星,祈求她施舍给他那个本已经不抱希望的答案?
“可是我愿意梳这发髻。”她开口了。
但是这不是他想听到的答案,这句话不够直接,不够了当,不够让他这百转千回的肚肠只解读出一个意思。
“因为方便吗?我理解的,我理解……”
他已经觉得心头的火苗开始弱下去了,便想要快点给自己找个台阶下,别让她也觉得他想太多。
“倒也不全是。”
她凑近他,仰头看着他躲闪的眼眸,这一句就让他的眼睛再度亮了起来。
“那,那是……”
他的手心出汗了,终于把这段谈话逼进了死角,他担心着也期待着。
“因为,我是你的小夫人。”
耳边嗡鸣,厉空好像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一样,极为缓慢的抬起手,确认她的神色没有半分戏弄他的嘲讽,也没有一丝躲闪的谎言。
她说的是真的。
他捧住了她有些绯红的脸。
极认真极认真地看着她澄澈的眼眸问:“你真的愿意吗?小月亮。”
回答他的是她踮起脚尖的一个轻吻。
一个第一次主动的,没被他祈求也没被他胁迫的吻。
他忘了呼吸,哪怕这个吻并不长,甚至只是辗转过了他的唇瓣而已,他却因为失速的心跳向前软倒。
“厉空,厉空!”他太重了,孟可舒几乎要撑不住他了,忙拍打着他的后背试图让他站好。
但是他就着这个姿势站稳后趴在她肩上抱住了她,尤嫌这样不够亲密一样继续磨蹭着她的侧颈和头发,把她的发髻蹭得一团乱,把自己拼命往她颈窝里藏。
“小月亮,你不该对我这样好的,知道吗?我没有一点值得你喜欢的,我还对你做过那样过分的事情,你怎么能喜欢我呢,你怎么能原谅我呢?
你的心为什么这样软,为什么连我这种卑劣之人都能得到你的磁链,为什么,告诉我好不好?你真的不该就这么轻易原谅我的,这样不对,不对。”
她把他最后的良知和善意都唤了回来,就像一个最懵懂不过的孩子本能地抗拒着自己这一身血污与腌臜,想要往最皎洁的明月怀中躲去。
他每一句都在说他不配,可是又抱她抱得这样紧,仿佛必须要让她知道他有多恶劣,才能确认她的爱不是一时兴起。
“你确实不好。”
她忍耐着他的无赖,搂住了他的背脊一节一节沿着脊骨安抚下去。
在她如同拨弄琴弦的指尖下,他慢慢松弛下来,被她扣住了腰眼,一片酥麻。
他不再说着否定自己的话,像是被母亲抱在怀中的婴孩一样下意识吮吻着她的侧颈。
只有这样才能证明她的存在。
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不被狂喜冲昏头脑。
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彷徨半生的魂灵心安。
“对,我不好。你才好,小月亮。你比我见过的任何人都好,所以我才想把你变成只属于我一个人的小月亮。”
怪她,都怪她。哪怕她不那么耀眼,又那样皎洁,愿意对泥淖中脏污的他照拂一点温柔,他都不会这样爱他。
现在她又这样在他并不期待的时候原谅了他,他到底被天神亏欠了多少,才能拥有这样一轮明月在怀?
爱她总让他自惭形秽,甚至在水中一次一次地濯净自己的皮肉尤嫌不够,只觉得剥落血肉脉络,露出最莹白干净的骨架才能比得上她皎皎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