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楼!你这贱奴安敢如此狂悖!还愣着干什么,把王妃拉开,现在就给本王杀了那阉狗!”
端王暴怒不已,看向望楼与裴怡交握的手目眦欲裂。
但王府规矩森严,此刻院中护卫皆是赤手空拳,只有裴怡腰配长剑。
银蛇爆闪出一道剑光,裴怡提剑横在身前,摆明了立场。
望楼似乎根本没有听到端王刚刚下达了怎样的必杀令,淡淡地看了满眼腥红的端王一眼,宛如在看一条狺狺狂吠的丧家之犬。
端王认得出这种眼神。
这种,高高在上,又假意匀出一分伪善的怜悯,好像觉得连嘲弄他都是一种浪费。
就像他丧母之后被宫中人百般歧视的那段最黑暗的日子,他以为已经不会再有人敢对堂堂端王再流露出那种眼神。
但是望楼似乎在告诉他:
“你什么都没有了。”
下一瞬,他只看见了向他飞射而来的金针,接着暗器入体,他睁着眼睛软倒在地上。
他咬破舌尖,不甘心地在天旋地转般的眩晕中保持意识,从同样瘫倒在地的护卫身上越过视线,看着还站在原地的两人。
“气……卿……”
他含糊着想要呼唤裴怡,但是裴怡惊讶的目光只在他与那些护卫身上匆匆扫过,就又转向了望楼。
“他们怎么了?你这是什么东西?”
她甚至没有发现,自己一点都不担心地上的人是否会有性命之危。也许是不在乎,也许是因为过于信任某个人,以至于完全没有想过他会害她。
望楼把手中的暗器递给裴怡。
“这是南疆的暗器,他们中了毒针,会昏睡一整天。但您放心,奴才以性命担保,他们绝不会有性命之忧。”
他这话说得极有分寸,好像时时刻刻都在为裴怡着想,哪怕她并没有担心这一点,也能让她觉得熨帖。
样式精巧,一看就来历非凡的菡萏形暗器就这样随随便便被她交到她手里,她忽然觉得她低估了这个人。
但望楼没给她时间继续思考,他放开她的手,撩袍跪在她面前。
“你这是做什么?”
她尚在无所适从的茫然中,冷不丁被他一跪,惊了一跳。
“王爷已经对奴才彻底动了杀心,事到如今,奴才在王府,在京城再无活路。”
他伏地长叩,却像是在逼她下决定。
“奴才要走了。”
他要走了?裴怡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可是这满庭之中的狼藉,让她说不出任何挽留的话。
让他留下来,不久是在要他的命吗?
她怎能如此自私。
“好,你快走吧,我这里有些金银首饰,你都带上,逃得越远越好……”
她说着连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的话,眼神飘忽着想要去屋子里为他准备些物什。
他要走了,可是她却一直在回想刚刚绝境之中,他问她的那句话。
“怡儿。”
望楼站起来,拽住了她的背影。
“你愿意同我一起走吗?我们可以去你的北境,或者去我的南疆,或者去哪里都好。”
她驻足不前,他从背后慢慢揽住了她的腰肢,把下巴搁在了她的颈窝。
奴才望楼已经向她辞行,再度站起来的人,只是望楼。
“怡儿,和我一起走吧,你不该在这里磋磨你的一生。你不是要依从他人浑浑噩噩的傀儡偶人,你该做你自己。”
他吐息在她耳边,如情人间的絮语,字字句句向她描绘着她根本无法拒绝的图景。
“我们去看你家乡的万里雪原,去看西北的戈壁苍山,去东海,去南林,我带你去看我长大的地方,那里有你从未尝过的烈酒。
不要留在这里了,你不属于这里,以后无论你想要去哪里,我都会陪着你。
不要为了别人留下来,不要为了礼法道德留下来。
跟我走吧。
我求你。
怡儿。”
端王把裴怡脸上的挣扎看得清清楚楚,他几乎已经听不见望楼还在说着什么蛊惑人心的话,只是他看到,裴怡紧紧闭上双眼,长叹了一口气。
“不……不……”
他已经满口鲜血,却似觉察不到疼痛一般拼了命地咬破口内任何一处能咬到的软肉,尽力去阻止他将要失去的所有一切。
他看到裴怡的唇瓣张了一下,说了一个字。
然后她走进了屋中,他看不见她了。
他只看见望楼挂着那抹让他怒极恨极的嘲讽,宛若施恩般蹲在他面前,冲他摇了摇头。
他看见望楼伸手过来,想要阖上他的眼帘。
他还看见望楼另一只手伸进衣襟中,抽出了一把匕首。
他怕极了,他怕极了就这样无声地死在这里,死在她要离开的这一天,死在永远都无法赎罪的这一刻。
“望楼,走了。”
裴怡没有什么要带的东西,只是把房内的金银首饰和方便带上的换洗衣物打了个小包裹,就再无牵挂了。
也算唏嘘,夫妻一场,王府多年,到头来除了在宫中的星儿,她竟然没什么好留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