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齐是怎么回事?”永和帝站在博古架前,似乎很悠闲地翻看着古籍,语气也很随和,可是越是这种平常模样,才越是他怒不可遏之时。
“儿臣不愿杀他。”帝王威压之下,饶是魏怀恩做足了准备,也不可避免地虚了底气。
“不愿意?为什么,你不是一直想要坐坐朕的这把椅子,现在朕给你这个机会,你倒是为了个阉人,敢忤逆君父了?”永和帝最后一句话说得极重,转过来看向魏怀恩的目光尽是寒光。
“儿臣不敢……”魏怀恩才说出这句话,就被件硬物狠狠砸在头上,只觉得眼前一阵白光,伤处痛得冰凉。
永和帝的火气不可能只冲她一人来,她若是此时不说点什么,下一刻永和帝就会派人先去将萧齐千刀万剐凌迟处死,再慢慢和她算账。
所以她顶着头晕目眩直起身子,平静地对上永和帝刀剑般的视线。
“萧齐于儿臣情深义重,没有他,就没有今日的儿臣。父皇,除了他之外,儿臣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您。”
端王在北境自顾不暇,荣王无法与她抗衡,与其说她在服软,不如说她在提醒永和帝,要是选了她,就必须接受萧齐。
只有容下萧齐,她才会接受永和帝所有保持均势的条件,不再与他做对,不再对他阳奉阴违,不再暗地里培养势力。
永和帝可以放心地用她,她会接受他的监视。
就像皇宫之中重用阉人一样,一个与阉人为伍的公主,即使是本朝第一位女储君,也只是君王意志的延伸。
“儿臣只要萧齐。”右眼眼角蔓延开血色,鲜血从头上的伤口沿着她的脸颊流下。她仰视着她的君父,没有任何感情,只有冰冷的利益交换。
“好,好你个情深义重!你到底还有没有廉耻之心,居然把那个阉人当个宝贝?还为了他同朕讲条件?朕今日必须杀了他!”
永和帝拂袖坐在盘龙椅上,将雕龙扶手拍的震响。
“您要杀他,儿臣也不会独活。”魏怀恩毫不畏惧他的君威,在决心要保护萧齐那一刻开始,她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母后曾对儿臣讲过,这世上最珍贵的莫过于一颗赤诚真心。儿臣找到了,不管父皇接不接受,儿臣此生都不会放弃萧齐。”
她抬起袖子擦了擦模糊视线的鲜血,低下头笑了一声。
“父皇可还记得母后的模样?母后走了这么多年,连儿臣都快要记不清了。只是儿臣这一辈子,除了母后和哥哥,就只有萧齐才会对儿臣掏心掏肺地好。您看他是阉人,可儿臣看他,只看得到他那颗心。”
“儿臣本可以说,您即使扶持儿臣,也不可能允许儿臣与重臣结姻亲,甚至连成婚都不可能,那么儿臣选择谁都不重要。
可是儿臣不愿意这样说,因为儿臣不是在看清形势之后随意点了他,他不是退而求其次,儿臣只要他这个人。
父皇若是要杀他,便先杀了儿臣吧。”
她坦然的目光让永和帝心惊,这是他生平第二次不敢去直视一个人的眼眸。上一次是先皇后江瑛,这一次是她的女儿魏怀恩。
两双相似的面容在他眼前重迭,他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昔年那一日是一场噩梦,他不能再让魏怀恩留在这里,让他再一次梦魇重现。
“滚出去!”
魏怀恩没有动,挺直的脊梁如雪松般挺立着,不为任何风雪所动。
“父皇不答应儿臣,儿臣绝不会离开。”
她再次叩首,额头磕在地板上重重一声。
“身为皇女,儿臣未有一天懈怠过自己的责任,自问无愧于心,无愧于父皇,更无愧于江山社稷。
唯有萧齐是儿臣仅存的一点私心,儿臣绝不能失去他。求父皇成全!”
殿内死一般地静寂,长久的沉默中,永和帝忆起那一日,病榻上的江瑛也是如此决绝,如此孤注一掷。
“皇上,臣妾累了。”
“他能不能活,就看你的本事了。”永和帝的声音再没有了强硬,低得像一声穿越了重重岁月的叹息。
魏怀恩惊喜地抬头,早就习惯喜怒不形于色的面上迸发出了难以置信地欢喜:“谢父皇,谢父皇成全!”
“你过来。”永和帝向她招招手,甚至有些疲态。
“父皇。”魏怀恩过去,跪在他身旁。
“朕这次不杀他,不代表他就能活着。你既然选了这条路,本不该有软肋,你明白吗?”
“儿臣明白。但儿臣一定会护住他的。”
“是吗?”永和帝轻嘲一声。“或许吧。”
“你既然选了这条路,往后哪怕刀山火海,都是你自己的造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