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原来你私底下敢叫她名字?”江鸿虽然捕捉到了他的用词,却没有深想这是否已经超越了什么限制。
萧齐勉强装作镇定,用句玩笑想要糊弄过去:“小的一时失言了,江将军可别到主子前面告状,到时候治萧齐一个大不敬之罪。”
“哈哈哈,好说好说。”江鸿打了个呼哨,召来了自己的枣红马烈阳,纵身跳到马背上骑到萧齐旁侧:“呦呦才不是那么严苛的人,你在她身边这么多年还不知道她?”
“萧齐自然比不上江将军了解主子,做奴才的当好差事才是第一要紧。”萧齐自觉落后半个马头,为没有露馅而松了口气。
江鸿之前就很欣赏萧齐,他也并不是什么看重身份的人,既然打开了话匣子,就和萧齐聊起了魏怀恩儿时。
从永州去明州的路上,渐渐能看到树梢上那一笼朦胧的绿雾,就像逐渐到来的春天。纵然此行前去不会一帆风顺,这点盎然生机依旧能够带来希望。
萧齐仔细听着江鸿的话,偶尔应和一句让他继续讲下去而不枯燥,因为那是他没有参与过的,魏怀恩的过往,他什么都想知道。
“……他们两个小萝卜头第一次见我骑马的时候都羡慕坏了,呦呦原本还对我爱答不理不愿意叫我哥哥,结果你猜怎么着?她居然主动扯着我的袖子要我带他骑一圈。”
江鸿带了些怀念的神色,继续说着:“你不知道呦呦小时候多漂亮,比现在冷冰冰的样子可软乎多了,怀德整日整日牵着她的手护在身后,生怕谁把他妹子拐跑了去。”
“怎会有人敢动主子呢?”萧齐随着他的话想象着魏怀恩当年的模样,好像能看到一个扎着小揪揪的女娃娃扯着他的袖子撒娇。
“是啊,姑母那时候身体康健,今上也极宠爱他们这对双生子,怀德只是……从小就习惯护着呦呦罢了。”
那位仁德的太子虽然生命如流星一样短暂,可是每一个曾经见过他光芒的人,都不会忘记他。
“怀德一直被寄予厚望,所以时刻不能放松,但是呦呦不一样,她自己虽然不知道,但她的所有出格行径都有怀德帮她收尾,他一直纵着她,姑母走后,他最疼她……”
江鸿停了话音,转脸望着远山。车队的马蹄声踢踢踏踏,卷起的尘烟飞舞起来又慢慢落地,好似一口提到嘴边又无可奈何咽下去的哀伤叹息,活人总是要沿着这条路一直前行。
所以魏怀恩才会在得知息止之毒的真相的时候那般疯魔,所以她才会近乎自我惩罚一样把自己关在皇恩寺中不出一步。
江鸿尚且如此缅怀,魏怀恩的心口又怎么会愈合如初?
她哪里是为了自己活着,所有她性格中后来才出现的近乎无情的部分,都是她将魏怀德的那一份生命扛在了肩上,血淋淋地割下所有被偏爱时才有资格保留的骄纵。
双生同心,血脉相连,埋在墓里的是半个怀德,半个怀恩,活着的也是同样。
其实谁都没有从最真切的悲伤中走出来,无法遗忘,也无法释怀,只能捧起一抔黄土,在这条漫漫长路上一直向前,带着故人的祈愿和祝福,期盼隔世相聚。
“行了,不说了。”江鸿似乎被冷风吹迷了眼,搓了搓脸颊又理了理发冠,又用那轻快的语调朝萧齐肩膀上不轻不重打了一拳。
“反正质子的东西是你拿走的,这几日你就负责看着他吧,老子最烦和小孩打交道了。”
“将军放心。”萧齐拱手一礼,江鸿按下他的手腕制止了他。
“不用这么严肃,里叁层外叁层地看着他呢,能出什么事。我去前面巡视一圈,走了。”
说完江鸿一夹马腹,烈阳便迅捷而去,带着江鸿变成了道路尽头的一个黑点。
萧齐调转马头来到了另一架马车旁边,车前坐着的两人其中一个对他怒目而视,还说了一句萧齐听不懂的话。
坐在这人旁边执缰的兵士狠狠打了他的后背一下:“你怎敢对萧副使不敬!”
“无妨。”萧齐眯着眼睛扫过被打的漠南少年,把他看得瑟缩起来,不敢再说话。
“喂。”马车里探出了一个尚显稚嫩的男孩,浓眉上挑,眼窝凹陷,便是漠南质子朝图。
他的话只是语调略有生硬,此刻他皱紧眉头怒瞪着萧齐:“不许你打巴尔!”
“朝图殿下,我可没碰你的仆人。不信你问他。”萧齐冷冰冰的视线扫过去,把朝图的怒火浇了七八。
他彻底怕了这个手段阴毒的男人了,要不是听见巴尔的声音,他根本不想再和这个人打照面了。
“别人也不许打他。”朝图知道巴尔不会被允许和他独处,所以也就没提让巴尔坐进马车里的事。
漠南习俗向来是将最小的儿子作为继承人,朝图的哥哥们带着各部落的勇士去和梁军厮杀,没想到江鸿直接拔了王帐,逼漠南王签了降书,献上朝图去做质子。
“这我可没法保证。”萧齐俯身离朝图近了些,低着声音说:“殿下该知道这里应该遵守规矩,我们只确保您一个人的安危。”
朝图抓着车窗的手攥得死紧,要是在漠南,他绝对要将这个人活活拖死在烈马身后再喂狼以解心头之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