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雷藏在云层中,发出闷响。
金陵城刚刚入夜,街道上梆子声远远听着像敲在头盖骨上,咯咯地有些慎人。贺兰氏府邸高高的院墙外鸦鸣鹊噪,衬得府内愈发安静。
侍女给贺兰舒准备的燕窝还未端入房中,汤盅便被一道凌厉的箭羽射穿,四分五裂。一声惊叫卡在喉咙,密密麻麻的箭矢已经划破苍茫的暮色,无差别地射向院中的贺兰氏族人。
跌落在地的侍女就地一滚,箭羽蓄着魔气擦过堪堪手臂,顿时皮开肉绽。来不及找掩体,箭矢便接二连三地搅碎空气袭来,她虽有几脚功夫,却由于防身武器被那些魔族缴走,只能眼睁睁趴在原地受死。
穿心的利箭袭来之时,她的肩膀被蓦地一扯,再抬头,身前已经架起一道结界。箭头被结界阻绝,一根一根铮然落地,她抬头一看,挡在她面前的,竟是这几日看守族长的女魔,好像叫……蓝雀。
蓝雀回过头来扔给她一瓶丹药,直催道:“箭头有毒,拿着这瓶丹药快走!”
侍女没有犹豫,对她多了一句“多谢”,便拿起丹药瓶迅速奔往贺兰舒的房间。
贺兰氏的族人见这群魔族已经沉不住气,杀意毕现,心知事情败露,再也装不出被血契制住的孙子样,纷纷亮了刀兵,正面硬扛。
埋伏在府外的能人异士各持着法器掣手相迎,灯笼火把照在院中,短兵之声不绝于耳。
双方一时之间杀得有来有回,不分胜负。
被蓝雀阻拦住攻势的元老院战将们沉着脸望向她,破口道:“蓝雀!你敢抗命?你疯了!”
“抗命?抗谁的命?”蓝雀抬眸笑了笑,有些抱歉,“不好意思啊,各为其主而已。”
话毕,几个元老院战将还未反应过来,身后竟凭空突然出现一道传送法阵。灼灼电光拔地而起,一名身披轻甲的魔族战将率先从传送阵内钻出,见到蓝雀独自撑开结界面对着几个杀气腾腾的元老院魔族,提着刀便毫不留情地将那几个割了头。
他身后,陆续有一小队的轻甲士兵从传送阵内出现,随着领头魔族的手势奔向四处,提着钢刀杀向元老院,一时间可谓所向披靡。
来者正是跟随临则一同从虚无之地前往血枫林的魔族精兵。
道出血契秘密的斩苍忙着对付那几个压阵者,血枫林离冀州太远,他分身乏术,但又惦记着这群族人的安危,当下便勒令临则派出一个小队前来相助。
领头的战将是原来斩苍麾下水部的将军,名为景云,这二十年来跟着临则落草为寇,由掌兵变为了掌管其中几座寨子。景云原本有着一副温润如玉的面容,却在看见蓝雀时变得严肃不少。
“父亲。”她期期艾艾地叫了一声,心头有些忐忑。
景云没应,好半晌才问道:“你答应过你母亲什么,你还记得吗?”
“记得……”她顿了顿,声音更虚了,“打入元老院内部可以,但不能做太危险的事……”
她身为一个半魔,本来魔气在寨子里就算低微,还是私底下去求了临则大寨主,她才肯将她伪装成纯种魔族的模样,派她与其他同伴一起,潜进元老院打探军情。
在军营摸爬滚打了整整三年,终于晋升为太簇的亲兵。这次好不容易跟着来一趟中土,恰好好碰上个大乱子。兴奋之下,便忘了要保全自己。
“你记得就好,”景云见她服软态度良好,也不忍太过苛责,只沉声叮嘱道,“你跟在我身边,别乱跑,听见了吗?”
“听见了——”蓝雀拉长了尾声,亦步亦趋地跟上他,走了几步,又突然说道,“父亲!我跟你说,这家的族长,叫什么贺兰舒的,跟母亲长得很像!”
“遇见个人族你就说与你母亲长得相像,你母亲是失忆了,但不代表随便哪个人族都是她亲人。”
“这次是真的!”
景云对这位族长的面貌不感兴趣,但她是魔尊要保之人,当务之急的确是要先寻到她。
从血枫林赶赴冀州的魔族战将们呈压倒之势迅速收割了这场战役,只是魔族出手向来没个轻重,一眼望去,设计奇巧的院落差点被端成废墟。
废墟之上,四处都是伤员,还有一具具身穿玄色重甲的魔族尸体。这座府邸太大,景云领着将士们几乎找遍了府中每个角落,都没找到贺兰舒的踪影。
他抬头望向高墙,那里不知何时出现一轮血月,挂在高大的杉树枝头,照得整座府邸像蒙着一层血雾。天地之间凭空传来一股熟悉的魔气,悄无声息地将整座院落笼住,空气中血腥味愈发浓郁。
景云皱了皱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