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纪月睡的很好,倒是梁辀,习惯了她做噩梦,所以睡的很轻,只要她一动,立马就醒了。他以为她又做噩梦了,睁开眼后才发现,她只是在自己怀里转了个身,呼吸平稳,眉头也不再如之前那般紧皱着。
他深怕吵醒她,只是轻轻地将她的手放进毯子里。
后来,连着几晚,纪月都睡的很安稳,梁辀悬着的那颗心,也渐渐放了下来。他和她之间,有很多不愿想起的过往,现在,成为了不能谈的禁忌,比如,看心理医生。
这天,像平日一样,纪月去公司了,梁辀去狗狗幼儿园看她的狗。吨吨不能住酒店,沟通了几次都被拒绝了,只能放在附近的幼儿园。他每天早上去看看它,带它在附近转一圈。
世上所有的狗都有点欺软怕硬,吨吨不喜欢莫奇,还经常欺负他,比如在外面溜溜死活不肯回家,他只能陪着逛完一圈又一圈。它也不喜欢梁辀,却不敢欺负他,他只要扯一下牵引绳,它就乖乖跟着走了,一人一狗相敬如宾。
梁辀把吨吨送回幼儿园,在酒店附近的购物中心吃了午饭后,才回去。非节假日的酒店,走廊里安静的不行,还能听到脚踩在地毯上发出的轻微摩擦声。他走过一个转角,是客房保洁员的工作间,门敞开着,两个穿着制服的保洁阿姨在说话,在寂静的走廊里,听的一清二楚。
“也不知道那个客人搞的什么东西,一袋子黏糊糊的水,害我被罚款了。”其中一个阿姨口中是略带抱怨的语气。
“湿垃圾放到干垃圾里了?”
“对啊,不知道什么东西,烂糊一样的,和餐巾纸都搅在一起。”这个阿姨还想继续说,看到有客人走过,立即背过身,闭上了嘴。
梁辀听了一耳朵,并没有放在心上,不过,他回到房间后,没几分钟,客房门就被敲响了,是这间套房的管家。
“中午好,梁先生。”
“什么事?”
管家看上去有些为难,斟酌着用词,“我们酒店严格执行垃圾分类,客房里像水果这种湿垃圾和干垃圾需要分开,混合在一起,阿姨没办法清理,被罚款了也很委屈。”
梁辀想到刚才在走廊里听到的碎语,点了下头,“好,我知道了。”
管家准备离开时,被他叫住了,“我能看看是怎么回事吗?”
“当然可以。”
他看到手机里的照片,黄色的果皮和果肉,被白色的纸巾包裹着,那些果肉好像被剁烂了,果肉纤维像一团麻线混合在一起,纸巾也被染成了柠檬黄色,他突然想到,那天在楼下超市买的葡萄柚。
晚上,两个人躺在沙发上靠在一起看电影,看到一半的时候,纪月口渴了,指使梁辀去倒水。他起身去冰箱里拿水,手放在矿泉水瓶盖上,顿了顿,突然问她,“泡点茶喝吧。之前,你还说再也不喝冰水了。要不,我明天给你去买点柚子。”
纪月没有立刻回答,不知道是不是没听到,他拿完水,看到她在看手机,边看边笑着说,”黎雯要结婚了,你记得吗,还是那个男朋友,睡出感情了。“好像没听到他的话那般,自顾自地说下去,看上去,有点像故意在逃避话题。
不过,那刻,梁辀宁愿是自己想多了。
之后几天,纪月晚上都睡得很好。直到有一天,梁辀回到酒店。在安静的走廊里,客房阿姨推着保洁车迎面走来,擦肩而过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阿姨瞄了自己一眼。和上次一样,片刻之后,管家敲开了客房门。
管家脸上挂着微笑,声音温柔,“如果你们需要的话,我可以再拿一个垃圾桶来。”
他微微蹙眉,不明白管家的意思。
管家没再犹豫,“梁先生,现在是夏天,你们多出来的厨余垃圾,不要和干垃圾放在一起,发臭了之后,阿姨没办法清洁。”
他面带疑惑地看过管家手机里的照片,一坨不知道是什么物质,管家说是猪肉,他又仔细看,看到唯一一块完好的肉皮上还留有划痕,看上去被利器割成一团烂肉,他突然就想到之前买的水果刀。
他再三道歉,保证会处理好这个问题,关上房门之后,看到那把刀,就放在吧台上。
第二天,梁辀去学校开组会,下午会开到一半,突然接到纪月的电话。他拿着手机,悄悄退出办公室。
“什么事?”
电话里,她已经尽量让声音听上去镇定,可语速还是出卖了她心中的焦虑,“梁辀,那把水果刀,在哪?”
“没见过啊,我回来帮你找,没事的。”
她“噢”了声,立马挂上了电话。
等到他从学校回到酒店时,她已经换好衣服了,笑着挽上他的手臂,准备去吃晚餐。他头一转,看见一把同款的折迭刀,出现在餐桌上,随口问道,“找到了?”
“嗯。找到了。”她正在穿鞋,手轻轻地搭在他的手腕上,他清晰的感受到她的手指在用力,指尖都掐进肉里。
那把刀,他明明扔掉了,她为什么要撒谎呢。
他想知道为什么,如法炮制,再次将它扔进垃圾桶里。
之后的几天,梁辀没有再出门。在一天下午,纪月突然回来了,手里提着楼下超市的购物袋。
她看见他在房间里,有些惊讶,“你不是说,去开会么。”
他坐在沙发上,看着面前的笔记本电脑,“临时取消了。你怎么回来了?”说着,站起来迎接她,想走过去帮她拿东西,“买的什么东西?那么多,让我来。”
可她却往后退了一步,把购物袋随手一放,低声说,“噢,没什么。”
他想要去拿,再次被她出声阻止,“公司的东西,就放这好了。”
购物袋里放着什么,放着楼下超市买的一大块冷冻牛肉,她只有用刀,一下下割进肉里,才能获得片刻的宁静。
她突然觉得有些难堪,不知道说什么了。
此刻,他就站在她面前,低头看她,可她却移开视线。于是,当他的手马上就要碰触到购物袋时,她带着哀求的声音响起,“梁辀,别看了。我求你了。”
他停下动作,叹了口气,“纪月,你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她越过他,想往房内走,被他拉住手臂。
“你告诉我,你怎么了,我才能帮你。”
她闭了闭眼睛,“你帮不了我的,谁都帮不了。”
那种熟悉的无力感又回来了,他舔了下嘴唇,”那你至少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她的声音很平静,“梁辀,你别管我了,好不好。”但是,他分明感觉到她正在颤抖,好像在努力压抑着什么,他不由自主想到那天,秦教授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