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奇开进园区,就看到前面是一辆还没来得及上牌的新车,簇新的车漆好像镜面,反射着阳光,而车尾是棱角分明的设计,角落上两个哑黑的英文字母XM。现在这个型号,估计全中国都找不出10台。
他不近不远跟在后面,又多看了两眼。
园区的停车系统认不出临时牌照,杆子一直没有抬起来。他排在后面,也不催,欣赏着漂亮的车身棱角设计。过了会,就看见,驾驶位的车窗放下,一直拿着手机的手,伸了出来,白皙的手腕上还戴着一个粉紫色的翡翠镯子。
他就跟着这辆车,最后他们都停在一个区域里。
“换车了?”他停完车,走向她。
纪月站在车尾,地上是一双刚从后备箱里拿出的高跟鞋,她低着头,左脚伸进高跟鞋里,一高一低间,穿右脚时,没有站稳,身形跟着晃了晃。
莫奇眼疾手快,伸出手,想去扶她,纪月看了一眼他的手腕,却是自己扶住了车门,“嗯,刚换的车,大很多,有点开不惯。”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最后一丝体面不知道是给对方的,还是给自己的。
他收回手,若无其事地插进裤子口袋里,看着她换完鞋,又拉开车门,把手提包拿出来。
两个人并肩去电梯厅,不知是刻意还是无意,总是相距一点距离。
“宋霁辉还好吗?”纪月晚回来的事,甚至连宋霁辉受伤的事,赵之望都直接告诉了莫奇,他一听到,就去搜了新闻,视频里,警察在超级市场外向内射击,听到子弹就像过年时的鞭炮声一样,还看到对峙中,有警察中弹倒地。
他不敢想象,那时,她在里面是多么害怕,无助。
“还好,就是吃了点皮肉伤的苦。”她抿着唇,笑了起来,“精神还挺好的,还说,正好休假。”
“嗯,下次也去看看他。”
“好,”她转头看向莫奇,“他一个人在家也挺无聊的。”
他看见纪月说话时,眉眼弯弯的,脸上全都挂着笑,他觉得,她谈恋爱时,就是这样,看上去爱极了那个人。
他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她。
两个人,不约而同停下脚步,因为有一点距离,所以,变成望着对方。
她脸上的笑容慢慢收了回去,“你知道的,很难辜负这样的感情。”
他点点头,“我知道。”
如果你问莫奇,他难不难过,他会说,很难过。
他觉得,最开心的时光,大概就是追她的这两年,脑海中想起这些片段,美好的就像钻石那般,闪闪发光。
爱情这东西,时间很关键,认识得太早或太晚,都不行。
那时候有梁辀,等到梁辀走了,又有宋霁辉。
世界上从来没有什么绝对公平可言。
宋霁辉陪着她,经历了那么大的事情,也许那瞬间,感情已经超越了生与死。
莫奇想,如果换成自己,应该也愿意,拼尽全力,保护她。
宋霁辉经历了那么大的事,又受伤了,家里人自然要来申市看看他。他告诉纪月时,感觉到她有些抗拒。
她没有说话,只是从他怀里坐起来,弯下腰去抱脚边的狗,随后靠在沙发的另一侧。
“怎么了?”他伸出手,抚摸着她光洁的脚腕。
“没什么。”她的手抚摸着狗的毛,摸着摸着,将头埋了进去,在细密柔软的毛发间,看着沙发另一头的人,“他们来看你,也是应该的。”
宋霁辉瞬间反应过来,她在抗拒什么,是在抗拒见自己的家人。其实,细细想想,就知道为什么了,她从没说过当年的故事,也没说过任何人的不是,只是一个人默默地等着伤口愈合,他突然就心疼极了,欺身过去,在柔软的毛发中,准确地找到她的手指,然后牵住。
他微微低下头,平视着她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郑重地像做出承诺那般,“我们回来前,同Steffani和Frank一起吃了饭,他们是很友好的人,对不对。”
她点点头。
回国之前,宋霁辉的母亲又来了,这次,多了一个人。一个中年白人男人,头发已经全白了,脸上却看不出实际年龄,不知这头白发是故意染的,还是自然出现的。
他是个犯罪小说作家,很风趣幽默。在比佛利的度假别墅中,他亲自下厨招待了他们,他的厨艺似乎也是特地学过,融合了很多中餐的做法,不知道是讨女友欢心,还是讨女友的儿子欢心。
总之,最后宾主尽欢。结束后,在门口分别时,Frank搂着Steffani说,下次,我们来个家庭度假怎么样,去什么地方都可以,反正我是自由职业。
“我向你保证,他们也一样友好。”
纪月原以为不过是来家里做客,才发现其中竟有那么事。宋霁辉用养伤的理由,当了甩手掌柜,阿银就事事都来问她。
从餐桌布置,餐具搭配到确定菜单和试菜,事无巨细,全都来问她的意见,一次两次之后,纪月把周秘书推了出去,让她先选,选完再给自己两个PLAN。
公司在申市北部,古北在申市西南,一脸严肃的周秘书,开着老板的旧车,天天奔波来往两边。
最后,在前一天的晚上,纪月觉得自己比想像的还要紧张,在衣帽间里不停地找衣服,换衣服。宋霁辉在一楼陪吨吨玩了会,才走上楼。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到的,她看见他时,他就这么靠在衣帽间的门上,饱含爱意的眼神真看着自己。
“好看吗?”她将长发挽起来,松松地扎在脑后。
“好看。”他站直身子,走过去,左手绕到她的脑后,将发绳解开,长发又瞬间披散下来,“你穿什么都好看。”说着,他的手,隔着裙子,摸上她的屁股,掌心中一股柔软又富有弹性的感觉。
“别闹,一会皱了。”她笑着,按住屁股上他乱动的手。
他却反手抓住她的手腕,低下头,看着她圆润的耳垂,呼吸就这么吹在她的耳后,激起她身上的寒毛,“反正,闹过已经不止一次了。”他的手微微用力,一下就抓住她的两只手腕,“再把你绑起来?”
这次,她抬头,迎上他赤裸裸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笑,“你受伤了,不如,我把你绑起来。”
那次之后,两个人床笫之间的潘多拉盒子,好像被打开了。
第二天早上,宋霁辉下楼的时候,看到一楼已经布置好了。一眼就看到茶几上的花瓶,随后是餐厅中央餐桌上的桌花,一看就是同一个花艺师的出品,而纪月正带着周秘书对照着清单一项一项检查。
周秘书见到宋霁辉,点了点头,随后,很有眼力见,把空间留给他们,“我先去后厨房看看厨师。”豪宅一向很注重主人的隐私,厨房和工作房都和主人活动区域分开,还有对应的电梯,此刻,后厨那再忙碌喧嚣,也影响不到前面的男女主人。
宋霁辉边走眼神边在室内扫了一圈,最后落在她身上,楼住她的腰,“你做得都好。”
“其实,也没做什么,都是阿银和小周帮忙。”
他点点头,“不用什么事都亲力亲为,你拿主意就好了。”
“这样想来,你和我住一起时,竟然还帮我打扫房间,”她在他怀里,歪过头笑了,双手也环抱住他,“想来,有些屈尊了。”
“啊,对对对。”他也笑了起来,低头看着她的笑容,“你现在知道了吧,你是第一个,让我心甘情愿,给她做饭,做家务的人。”
11点,门铃准时响了起来。宋霁辉正在陪吨吨玩,他放下手里的玩具,站起来,看到纪月神色突然紧张起来,于是,牵住她的手,带着她,一起打开入户门。
门后是一个妆容得体的女人,身上是优雅又价值不菲的套装,她张开双臂,“我的弟弟,好久不见了。”
宋霁辉虚虚地拥抱住她,放开后,她又笑着看向纪月,“纪小姐,第一次见,我是宋霁虹,你叫我Rainbow就可以了。”
“你好。我是纪月。”
宋霁辉扬了扬下巴,“进去聊吧。”
宋霁虹身后还有保姆,保姆手里牵着一个小男孩,跟着她一道走进玄关,走到餐厅时,她说了句,“Chris,你这里,我还是第一次来吧。”
茶几上早已经准备了茶和点心,她在沙发中间坐下。
刚坐下,小男孩立刻就挣脱了保姆的手,往前一步,站在宋霁辉面前,抬起头,“小舅舅,祝您早日康复,身体健康,长命百岁。”说着,作势还要跪下去的样子。
宋霁辉眼疾手快,左手捞过他,把小男孩直接搂在怀里,“宋怀衍,你跪也白跪,不给红包的,你想都不要想。”
小男孩咯咯咯地笑了起来,看到吨吨,又挣扎着,伸出双手,“小舅舅,我要和狗狗玩。”
宋霁辉的手没放开,“喊过人了之后,再让你去跟狗玩。”
小男孩扭过头,笑着看向纪月,像是早就准备好了,脱口而出,“小舅妈好。”
纪月脸有些发烫,白了宋霁辉一眼,他觉得她这模样最好看,顾盼生辉的样子。
他的手一放开,小男孩就扑向吨吨,而吨吨则后退了一步,扭头小跑开了,他发出“咯咯咯”的小声,跟在它屁股后面追它。
宋霁虹看着,随后,摇摇头,“这个年纪的男孩子,狗都嫌弃。”
纪月知道,宋霁辉的父亲是三兄弟的老大,他却是年纪最小的。二叔没有孩子,而三叔则有一对儿女,宋霁耀和宋霁虹。两兄妹都在集团里做事,很多年前就结婚生子了。
“姐夫怎么没来?”宋霁辉和纪月挨着坐在一块,他抬手给二姐倒茶。
“今天有应酬抽不开,”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他也给你们带礼物了,别说他不惦记。”说话间,她看见纪月手腕上,正戴着粉紫色的镯子,“我倒不担心Chris,你怎么样,经历那么大的事。”她笑着,放下茶杯,“要不,我们俩出去逛街,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刷他的卡。”
纪月笑笑,抬头看向身旁的宋霁辉,他察觉到她的视线,直接拿过她的手,交迭的放在自己的腿上,“多亏他一直护着我,我其实什么都没看见,也在美国做过心理疏导了。”
“那就好,知道你们平安,我们都松了一口气。”她打开手提包,从里面拿出一个红布袋,笑着递给纪月,“原本带了这件礼物送给你,不过,看到你这个镯子,我觉得我好像送晚了。”
她有些疑惑的接过东西,宋霁辉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好奇地凑过来看,红布袋掂在手里分量很重,她解开,才发现里面是块通体翠绿的佛牌。
宋霁辉也没见过这东西,狐疑地看向宋霁虹,她收起笑容,这次,看的却是纪月,“那块原石上,只打了三块佛牌。那时候阿辉还小,奶奶就把他的一起交给我。今天,还给你们,也算是物归原主。上一辈,我爸他们三兄弟,互帮互助才有今天。我既是姐,就如母亲,应该照顾好弟弟一辈子。所以,无论阿辉在不在集团里,我都不会缺了他这一份。家里对你们没有任何要求,只要你们过好自己的生活就可以了。”
半个巴掌大的佛牌,掂在手里,真的很重。她不知道怎么回应,宋霁虹重新露出笑容,“你不知道吧,你手上这个镯子,也是当年那块原石里切出来的,当时奶奶说,太粉了,还是留给小女孩戴,”她笑得意味深长,微微侧过头,“你是什么时候拿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