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3点多的时候,手术室的门突然打开,纪月身上披了件黑色的薄款冲锋衣,靠在梁辀的肩膀上发呆,双眼呆呆地望向那扇厚重的大门,这时,看见门突然被打开,她第一个站了起来。随后,是梁辀和宋霁辉。
梁辀只穿了件白色的衬衫,在冷气十足的医院走廊里,略显单薄,他搂着她的肩膀,将她靠在自己的身上。
那件灰色的开衫,又重新回到了宋霁辉的身上,他闻到衣服上她留下的香水痕迹,是鸢尾花香味的后调。
吴博士一个人走出来,门上的手术灯还没暗下,里面还剩下一点点收尾的工作,主刀则先一步出来和家属打招呼。
他走过来,在离他们半米左右的距离站定,眼神在叁个人脸上扫过,最后在中间的女人这儿停留,“手术很成功,就像手术前说得,术后康复才是最危险的。”
纪月紧抿着唇,垂下眼睛,默默地点了点头,她不自觉地,整个人都靠在梁辀的身上,他感受到她的重量,原本搂着她的手,慢慢收紧,支撑着她,像似害怕她倒下。
吴博士又看向宋霁辉,点了点头,算做打招呼。
宋霁辉微微颔首,轻声说,“辛苦了,酒店房间已经准备好了,去休息一下吧。”
“不用那么麻烦了……”他的话还没说完。
宋霁辉言辞诚恳的又说了一遍,“应该的。”他看了下身后,阿银一直在不远处等着,这时,走上前来,伸出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吴博士,这边请。”
吴博士没再推辞,后来他在南湖宾馆的房间里,房间是最好的套房,叁面是窗面向南湖。
他一走进房间,就看见床前凳上,放着一个橙黄色的纸袋,纸袋中央是爱马仕的logo,里面有一只女包,他拿起来看了一眼,提在手中,分量十足。
现金在这个时代已经很少用了,不知为何,在医院里还四处流通。
吴博士刚离开,门又被推开,纪澜躺在病床上被推了出来。
纪月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转过身,将头埋在梁辀的胸前,她的身体有些颤抖。
他抚摸着她的头发,目送着病床被推进电梯里,在视线里消失。
院办派来陪他们的工作人员,也陪着他们在手术室门口等着。这时,他和最后出来的其他几个医生,轻声交谈了几句,眼神不时地看向这头,过了一会,他走过来。
医院给纪月他们准备了一间休息室,原本是医生用的,现在被收拾出来。
他走过来,“家属都先去休息一下吧,一整晚了,休息室和ICU在一层楼。等休息好了,我再安排探视,还有和主治医生,还有ICU医生的谈话。”
纪月将身子从梁辀的怀抱里退开,她低着头,快速地抹了几下眼泪,随后看向说话的人,“谢谢,你也去休息吧。”
走廊的人又走光了,只剩他们叁个人站在那。
宋霁辉从口袋里拿了张房卡出来,递给纪月,他的手里只有一张,她没有接过,反而是问他,“你呢?”
“我回去了。”他又抬了抬手,示意她拿着,“这里附近最好的酒店了,你将就一下。”
她还是没有伸出手,宋霁辉又看向梁辀,最后,竟是梁辀大大方方的从他手里接过。
“现在就走吗?”
他像似知道她的想法,笑了一下,垂下眼,看着她的眼睛,“一会,等阿银送完吴博士,我们再走,他开车,我可以在路上休息,没事的。”
纪月看见他的眼下也是一片青,她还想说什么,被宋霁辉打断了,“走吧,你先回去休息吧。”
酒店就在离医院不远处,装修很豪华,大理石地砖反射着天花板上水晶灯的光,即使是凌晨了,大堂里依然灯火辉煌,是和淀山湖观澜那种冷淡感,完全相反的审美。
电梯来了,梁辀用手挡了下门,可纪月却没走进去,“你先上去吧,我去谢谢他。”她轻声说道。
他只是怔楞了一秒,马上反应过来,“嗯,好。我在房间里等你,房间号记住了吗?”
她点点头,“我马上就回来。”
看着电梯门重新合,显示屏上的数字越来越大,她才转身向大堂走去。宋霁辉一个人坐在大堂一角的休憩区里,整个人靠在沙发上,双腿交迭着,正在看手机。当她站在他身前时,他闻到那种熟悉的鸢尾花香味。
宋霁辉放下手机,自己也站了起来。这是梁辀来了之后,他再次有机会,这样直视着她。她是漂亮的,宋霁辉一直知道,在人群中一眼就能看见的美,现在,又多了点颓废破碎的美感。他忍不住抬手抚摸上她下垂的眼角,语气也是自己从未曾透露过的温柔,“怎么了?”
“谢谢你。”她任由他抚摸着自己的眼角,然后是脸颊。
他凝视着她,“没事。”
“请医生要多少钱?我还给你。”
他手下的动作停了,随后,抽回手,他将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在口袋里,指腹细细地捻着,还是她肌肤的触感,“不用了。”
“这个,是我应该给你的。”她的态度很坚决,又说了一遍。
“纪月,”他微微弯腰,这样他就能目光平视着她了,“你欠我的,不用还,从来都不用还。”
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我不想再看见你悲伤了。只有,我们能互相理解,理解对方经历过的苦难。”
纪月觉得,他的话和他的声音一样,很诱惑。
宋霁辉和梁辀是完全相反的,他像是游离在家族之外的幽灵,享受荣耀却不用履行任何义务,和他在一起,就像他二叔说的一样,他们可以去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生活,不用告诉任何人,就像柳宗霖说的一样,他们享受着家族信托,会活得比大部分人都富足轻松。
而另一条则是布满荆棘的路,她和梁辀在一起,他身上背负的使命混杂着她自己的自卑和敏感,一切都令她疲惫,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看见那道喜乐的光芒。
她是个普通人,也会心动,就当她觉得自己快要动摇的时候,却突然笑了一下,“谢谢你,花了多少钱请医生,你告诉我,这样我才能安心。”
宋霁辉抿了下唇,看着她,轻轻地说,“那就用你的一辈子来还。”
纪月敲了下房门,过了一会,门开了,梁辀洗过澡,正穿着酒店的睡袍。他问她饿不饿,她摇了摇头,径直走进淋浴间。
出来时,她一边擦头发,一边走,看见梁辀坐在窗边的书桌前,笔记本电脑打开着。她在床前凳上坐下,过了会,他起身,坐到她身旁,接过她手里的浴巾,顺着她的发丝,擦了起来。
“累不累?”
她点点头,叹了口气,“明天,要回一趟村里,村委主任打电话给我,他说肇事者的车还被扣在处理中心里,都是一个村的,让我回去把事故处理一下。我还要回去拿我妈的医保卡,把医院的费用结一下。还有,送来医院的时候,押金是派出所垫的,我要回去还给人家……”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他耐心的听着,没有一丝不耐烦,手里的动作也没停,等她说完之后,头发也擦干了。
“好多事。”她又叹了一口气,垂下眼眸,看着自己的指尖,圆润饱满的指甲上,涂着浅紫色的指甲油。
梁辀笑着,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口,“没事,我们一件一件做。”
纪月回头看他,“你的工作呢?不是在开会吗?”
“本来我就要来南方出差,提前来而已。”
“怎么了?”
“邱柏市发了慈山湖风景度假区规划编制的政府采购公告。”他把浴巾扔在手边,怀抱住她,他的事从来不瞒着纪月。
她有些惊讶,“好快。这走流程了吗?上了常委会了吗?”他们去慈山湖,就几个星期前的事,项目推进远远比平时快,而且是快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