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叶流觞离开账房时柳无依才懊恼地坐下来,心中的情绪是跌宕起伏,满脑子都是方才自己的YyAn怪气。
她怎么会说那样的话,该Si吗?没有人是该Si的。明明叶流觞进府这般多日了,她也基本确认叶流觞的为人,也正是这般她才让叶流觞管理家奴,让叶流觞记账,这都是认可叶流觞能力的表现。只是没想到一向端庄有礼的自己会因着那点小事便失了分寸。
特别是方才,她难以置信一向沉着冷静的自己会这般愤怒无礼的去中伤一个可怜的奴仆,毫无作为当家主母该有的涵养,反而像个Y险妒妇般无礼撒气。明明知晓叶流觞不是nGdaNG无耻之辈,肯定是有自尊心的,可是那时候看着叶流觞站在那,面对她一副坦然的姿态,心中的火几乎瞬间便占据了她的大脑。
她这是怎么回事?她知晓自己不是气叶流觞看她,更不是气叶流觞的挑衅,而是气为何叶流觞明明是个元妓却能这般坦然。为什么?这世道最不缺的便是屈辱之人,在这大院她更是看尽了寻常人卖身为奴后的卑微怯弱,为了一个掉在地上的馒头便委曲求全的更是大有人在,为何这叶流觞却不受影响,依旧是我行我素,这般傲然。
这叶流觞再怎么有学识也不过是个寻常百姓罢了,区区一个平头百姓为何能够这般阔达,而她明明是个大家小姐却只是因着嫁于林宇便一直对林府少夫人这个身份耿耿于怀……
想法不由得在脑海中冒了出来,思绪如醍醐灌顶般,柳无依的双眼微微瞪大,眼中一抹震惊闪现。嫉妒,原来竟是这般。她居然在嫉妒叶流觞,嫉妒叶流觞没有屈服于这个身份,依旧可以乐观的活出原本的样子。反观她,堂堂柳家大小姐,却因着这个少夫人的身份把自己弄得面目全非,明明原本的自己是那般聪慧灵动,却嫁于林宇后y是屈辱的成了如今这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模样,现在更是可笑的因着嫉妒一个奴仆而毫无廉耻的恶语相向。
柳无依,你还嫌不够丢人吗?
“唉,秋华,你觉得我做错了吗?”她苦涩的看向一旁一直没有吭声的秋华。自己是从何日起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小姐怎会有错,是那元妓不知礼,面对主子都不知道该放低姿态,连基本的礼法纲常都不熟识,到底是个泥腿子出生。”秋华笃定地说,她深受礼法纲常的规训。于她而言,小姐是主,元妓是奴,奴自然要顺从主子,哪有奴挑衅主子的,若不是小姐仁善,那元妓就算有十个脑袋都不够掉。
“唉,或许罢,只是……”柳无依苦涩的顿了顿,又道,“这礼法纲常真的对吗?”
“欸?小姐在说什么呢,那可是世世代代都遵守的礼法纲常,难不成还是错的。”秋华疑惑的说,所有人从小到大都遵守这个,为何小姐却要这般问。
“是呀……”柳无依沉Y着,突然看着秋华苦涩道,“只是,我问你,若我也这般待你,把你当成一个卑贱的奴子,恶语相向随意打骂,你会如何呢?”
“我……”秋华被噎住了,那般对她恶语相向?她难以想象。因着她和小姐从小一起长大,虽说她是奴,但小姐从未把她当奴,从小到大她和小姐无话不说,算是互相见证长大的友人。这般相处久了,渐渐的连她自己都快忘了她是小姐的奴婢。若是现在告知她小姐要把她当家奴恶语相向,她如何不难过,只是奴自古便是低贱,如何能够渴求主子的厚待,她沉沉的说,“小姐是我的主,我不会有怨言的。”
“你这撒谎的本事实在是差劲,跟我说实话罢。”柳无依轻叹一声,“还是说我们这关系已经实话都不能说了?”
“没有,小姐,我,我……”秋华顿了顿,在柳无依的视线下,她终是老老实实地说,“我会很难过的……”
秋华的话让柳无依脸上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这便是了。方才到底是她失态了,对待一个无依无靠的家奴,何至于如此咄咄b人,到底是她小家子气了,堂堂东厢主母还不如一个奴仆宽厚,真是让人贻笑大方。只是现在该如何?自己失言在先,按理说需要给叶流觞道歉的,可是那叶流觞毕竟是奴,哪有主子向奴道歉的。她纠结片刻索X不管了,反正她是主子,做点错事也是能够原谅的,罢。
她走到方才叶流觞坐的书案前,那书案上整齐放着账本与笔墨。方才叶流觞连账本都没有还她便兀自转身离开,完全不把她这个主子放眼里,真是好一个高调的奴呀。不过她失态在先便不计较了。她拿起账本翻阅,只是眼前的账册却让她眼前一亮。账册清晰的列出今日的花销,每一份都分类整理好,吃喝用度在一起,衣穿住行放一起,礼品贵重的放一起,那每日繁杂琐碎的账在叶流觞笔下都变得一目了然清晰无b。她欣喜的看着这崭新的账,没想到这人还真有两把刷子!这记账方式可以改了。
而且除了记账方式让人惊讶外,那字T也是出乎意料。虽然平时看叶流觞课婢子们认字也看过叶流觞的字,但那都是炭笔字,这账册的是毛笔字。这纸张上的字有点歪曲不自然,该是许久不曾握笔的缘故,但是那字里行间的JiNg致工整还是可以看出曾经练过。笔画轻柔飘逸,字T不大不小,整T透着一GU子秀气?一个天元的字竟这般秀气,真是神奇。
“小姐,这元妓的字没想到这般俊俏呀。”秋华好奇的看着账本上的字,这字好好玩,一个一个圆圆的,挺可Ai的。
“嗯,看着该是簪花小T的基础加了些自己的习惯,只是这字真是和本人天差地别呀。”柳无依心里暗笑,这字若不是知晓出自叶流觞,她甚至会以为出自一位待字闺中的好坤儿。
簪花小楷一般是坤泽练习的,没成想这叶流觞练习的也是簪花小楷?听说叶流觞的字是随着一位游历到村中的老夫子学的,难不成那老夫子也是写的一手簪花小楷?而且叶流觞的奇怪之处从不仅限于这字。叶流觞从头到尾都透着古怪,特别是那与这大龙朝格格不入的观念。大龙朝看重礼法纲常,注重名声,尊卑更是刻入骨子里,可是叶流觞似乎没有受到这种观念规训。不在乎名声,不在乎尊卑,也不在乎礼法,这样的人是如何诞生于这样的世道,又或者说叶流觞的观念从何而来?叶流觞的行为不能用寻常人的角度去理解,要问,只能用叶流觞这三个字来概括。真是个奇人呀。
“可不是嘛,这字太可Ai了,好像个坤泽呀,哈哈哈。”秋华忍不住笑出声,自家小姐的字也差不多是这般,只是叶流觞的要潦草一些。
“笑什么呢,那是个天元,怎的可以说像坤泽呢,休要胡说。只是这记账方式很不错,工整明了,以后府中的账也这般改良。你去多找几个账本,日常吃喝用度以后便单独记一本,免得弄在一起乱糟糟的。”柳无依把账本合起来,这倒是间接解决了账本繁乱的问题,她心情很好,早已没了方才的愠sE。
“好,我这就去拿。”秋华笑嘻嘻的,小姐好像又笑了,自从元妓来了以后小姐情绪r0U眼可见的多了,b如今日便生气了,现在又笑了,没有整日板着脸,真好。
主仆两人继续坐下来核对林府家宴的账,早已把那被她们恶语中伤的人忘到脑后。
叶流觞失魂落魄的走出账房,太yAn西偏,yAn光变得柔和不再刺眼,暖暖的照在身上,只是她的身T却透着冰冷。心情沉重的走出偏院,路上有着三三两两的奴仆,只有她形单影只,想到方才少夫人那般言语,她有点自我怀疑。
都说经受苦难后迎接的便是新生,这时的叶流觞不由得陷入怀疑,真的有新生吗?她感觉奔向的是毁灭呀。日日在这林府中,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被遗忘在角落的弃子,无依无靠,正在慢慢消失,还能新生吗?若是新生的不再是她,又或是已然疯魔,是否还叫新生呢?她是否还活着,有时候她自个儿都快分不清了。
不知不觉便走到前院,她发现大门前有几个家仆聚在一起说着什么,她对别人的闲聊八卦无甚兴趣打算直接走过,只是经过的时候,微风还是把那阵阵议论声传到她的耳中。
“知道吧,刚刚粮铺说今日不卖了,那些从早上排到现在的人都在哭天抢地呢,哎哟,真可怜呀。好些人还说g脆不走了,就坐在这等到明日粮铺开门买粮呢。”
“可不是嘛,方才我出府挂灯笼的时候就看到一个妇人刚要排到了,结果粮铺却说今日的已经售完,那妇人当场就跪在地上了,你说多崩溃。”
“唉,换我也会瘫在地上,排了一整天,滴水未进,结果还没买到粮食,真是太折磨人了。你说他们怎么过冬呀。”
几个奴仆的声音隐隐约约的传到耳边,叶流觞听的不大真切,但是还是听清了粮铺,粮食这些词。因着她经历过饥饿旱灾,对粮食两个字格外敏感。奴仆们说粮食?对了,今年也是旱灾,也不知晓外边如何了。她止住回房的脚步,转身往那几个奴仆走去。
几个家奴还在议论纷纷,没有注意到不远处走来的叶流觞,直到叶流觞走到跟前他们才浑然察觉。
“元,元妓?”几个家奴面对着突然走到跟前的元妓下了一跳,这元妓怎的走路没有声的。
“嗯,抱歉,方才听到你们说话。你们是说现在外面已经开始购粮了?”
“对呀,今日早上我把灯笼收回来时就看到外边在排队了,刚刚我出去挂灯笼还排着队呢。而且粮铺都说今日售完,那些人就打算直接在粮铺前过夜了,势必要买到粮食呢。”
“现在就屯粮?这都还没到秋收呀。”叶流觞很疑惑,现在才八月下旬,还没到秋收时节,为何要屯粮?
“哎哟,元妓的消息真是不够灵通,最近粮食已经抢收了。”几个家奴好笑的说,这元妓消息有点落后呀,这几日粮食抢收几乎所有奴仆都传遍了,这元妓活在什么角落吗?
……
叶流觞惊讶的微微瞪大眼,其实也不怪她消息落后,这府中的人都在和她避嫌,她平时都是一个人,上哪了解外边的事情。而且粮食为何抢收?一般来说抢收意味着闹灾,可能是火灾,水灾又或者虫灾,她怀疑的问,“外边闹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