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孝成右胳膊搭着方杰的右肩,整个人趴到了方杰的左肩上,点点头,问:“哎?方杰啊,你刚刚说的道理倒是那么个道理,只是,这个……你有客服吗?你有厂吗?弄了半天你网店里的客服就你一个,一人分饰几角,而且那些加工厂又不是你的,你却说得像是你这芝麻大的小店有多大规模似的,——我就问你丢不丢人……”
方杰本想动怒,而后一想,一旦动怒,就中了顾孝成这成天吃饱了没事干就干会磨磨嘴皮子的贱人的奸计了,于是,他神色动也没动,就撇撇嘴,没有要接碴的意思。顾孝成见讽嘲他竟没有得到应有的反应,于是还动了动右胳膊,非得要方杰对他有所回应。
方杰被烦到了,一回头,说:“我丢我的人,关你啥事!”说完,右手放下笔,往上一举,把顾孝成的右胳膊往后一丢。
这时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忽然门口传来敲门声。外面日头酷烈,方杰向此时正紧闭着的门扉一看,光线恍惚中,竟看不清是谁在敲门。方杰倒是第一反应坐得离顾孝成远了一点,再将手摆在眉毛那儿,挡去了一些光,看清了门外的是他爸的房客小秦。
他起来去开门,要把小秦让进屋,小秦则站在门口不肯进去,说他是要去上课的,正好经过这里,看见他坐在里面,就在门口打声招呼。
方杰问他去上什么课,他说就在宝石广场有一家英语补习中心,他最近“下血本”报了一年的英语补习课程,要两万呢,不过他分期付。方杰则问他不是在日企上班吗?怎么还要补英语。他则说这年头在日企也得要有英语沟通能力了,平时不补习就只能等着以后被淘汰。
方杰点点头。两人又聊了几句,那小秦就去上课了。
方杰关上门,走回桌边,一边往下坐,一边问顾孝成:“刚刚他没看见吧?刚刚那个是我爸房客小秦。”顾孝成耸耸肩,说:“能看见什么?不就是勾肩搭背,又不是什么夸张的举动。”方杰也耸了一下肩,说:“唉,不管了,应该没事。”
顾孝成听见他们刚刚的谈话了,凑近了一点,问方杰:“哎?对了,你过一段时间问问他上得好不好,要是好,你也报名去那个英语学校算了。上一年,把口语练练。”
方杰无动于衷:“把口语练练?我现在书面的都困难,你还让我练口语……”顾孝成则说:“总得练吧……才两万块钱,我给你出了!”
说得如此之“义薄云天”,第二天他去那学校先打探了一下情况,看到一堆如花似玉的美女英文老师,都是二十三四的年纪。他就又灰溜溜地回去了,跟方杰说:“我跟你说,那个什么英语补习的地方不要去,都是骗人的,我在外面听了听,一个个发音要多不标准有多不标准,听得我尴尬癌都犯了,还教人呢!这不是骗人吗?别去花那个冤枉钱,你到时候每天上线,我单独教你!”
第30章
对于顾孝成这个人的专断, 方杰心中还是有所了解的。一时一样的,前一天还说着要他去补习,第二天又说不让去了,方杰反正就只是听着,心里也没有多大的波动。他其实是想着,再过没有多久,顾孝成就要回那边去了,而他自己则可以静下来,在一个人的时候, 可以好好想想这些事。
之前顾孝成在那天晚上,抓着他的手跟他说,会找一个中介把他给办到纽国去的时候, 他也只是因为将有可能体验到新鲜生活而激动了一下,也因为顾孝成把话说得那样真诚而感动了一下。可是再细想想, 其实这事情也没有那么简单,因为如果要去的话, 他还得学英语,而他最烦的就是去学鸟语。
他是一个对空间结构又或是色彩十分有概念的人,比方说用解构主义去设计切割他的小文具模型,又或是将一些二维平面性的文具——纸张、纸胶带那些,给进行繁丽的配色着色却又不显得俗气。可是, 他对于学语言这样事情就最是头疼的了。
就像画画与唱歌不太通一样,许多服装设计师都是音痴——当然不是全部,只是音痴的比重比较大罢了, 还大有那种越高端知名的就越音痴得厉害的趋势。要是方杰音乐好,那学一门什么二语应该是容易的,可问题是他所有的脑细胞都用在了结构、图形与色彩上,大脑中这一个区块的比重大,就相对地把学习语音语义的区块挤压得很小,得不到开发,这意味着如果他要开始下功夫学这鸟语,他的这个“万事开头难”要比别人的开头难还要难上好几倍,更何况他以前在学校里英文这科就不是很好。
按照顾孝成的说法,再过一年半,他就得去那个纽国了,而在那之前,他只有这一年半的时间,他能学得会吗。
他心中有些犹豫,就在顾孝成跟他说让他以后天天上线,他要单独教他英文之后,过了没几天,他又转转宛宛地去找顾孝成说了一下这个事情,他起码得表达一下他的看法,他说:“其实……要么我到时候不去你那里了……”顾孝成一直盯着他看,似乎对他的反悔带了一点愤怒的情绪,他顿了一会儿,又说:“我想了想,我那个英文是学不会的了,你以前上高中时也看到的,我英文拼死拼活地能过一百分我都高兴死了。而且是死背的,一考完就全忘了。我到时候如果去你那里读书,我相信还得要我考什么雅思、托福的吧,我连高中英语都搞不定,我还怎么去考那些难的试,更何况接下来还要用全英文念一个科目的研究生……我、我不行的。”
顾孝成一听,原来他是怕他自己英文学不会,而不是想不信守那天晚上两人口头上说好的事情,他说:“嗯,这个不怕,你这段时间能学一点是一点。到了那里去还有语言学校的,有那个生活环境,再在那里上语言学校,不是学得很快吗?”方杰犹豫了一下,说:“还要语言学校?我……”他本来想说:我没有那么多钱,这一年半里,就哪怕是读研究生的钱我可能都没有办法攒到。
可是他想了想,觉得顾孝成可能会说“那些钱我会帮你出”这样的话,而他不想自己说出口的话就像是在变相地要钱似的。
话说到了现在这份上,已经说不下去了。顾孝成端相了一会儿他脸上的神色,只说不要再想了,等到时候船到桥头就自然直了。他也只能点点头,反正顾孝成说什么就是什么吧,他已无力辩驳,活在一个专断的人身边,就总有一种时时刻刻被弹压住、由不得自己做主的感觉。人生的大方向上似乎一点主也做不了了,只能被那人去安排。
这样的感觉并没有十分地好——确切地说,是十分地不好。
方杰不想自己越过越像一个女人一样,在生活中处于从属地位,连自己的生活方向都把控不了。
男人也分很多种,有些男人遇上家庭富有的女孩,是忙不迭地要贴上去,并且也不觉得这样是恬不知耻的;而有些男人遇上富家女,就总是觉得相处起来感觉不对,就是不想攀高枝,还会主动提出分手。
问题是,方杰这个穷酸的小子面对的并不是一个富家女。他有时想想,就觉得也不知自己是不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要知道他面对的是一个富家少爷,要是温柔好控制一点倒也罢了,可问题是那是一个集专横与狡诈与一身的一个人物,你跟他讲理的时候,他不讲理;你跟他不讲理的时候,他比你还不讲理。